在这样一番习以为常,可有可无的景象里,村里人对于两人的消失,也同他们出现时那般,自然而然地被看到,却不被记到。
直到有几位少年忽然找了过来,他们才终于注意到老黑原来不见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确实有挺久没见到他了。
然而,他们却忘了老赖子的存在。
直到再次有人来询问,他们才又记起老赖子这号人。
“像这样的人,要被大家记住是很难的。”何立夏说得无可奈何,手上的排骨也吃得很慢。
纪昀文没有多言,他也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老赖子最后去哪了?”纪昀文吸了吸鼻子,问道。
何立夏却顿了半晌没说话,把嘴里的排骨嚼得更慢了。
“立夏,你是不是有事想瞒我?”纪昀文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他的眼神顿时一紧。
两人静静地对望好一阵子,最终何立夏先行移开了目光,泄气地说道:“本来是想瞒你的,但你一问,我就知道已经瞒不住了......我怕你会难过。”
“没关系。你说吧,倒底怎么了?”纪昀文平静地回道。
“哎,就是......”何立夏挣扎一番,最后咬咬牙说了出来,“警察本来打算把他送去养老院的,结果一个不留神,老赖子就偷跑了出来。”
纪昀文原本以为只是老赖子跑失踪了,然而何立夏又接了一句话。
“最后,警察是在河里找到他的,等打捞上来时,才发现他已经……”何立夏忽然顿住,再接话时声音变得很轻,“已经死了。”
预料之外的结果,纪昀文也不觉愣住了,他倒吸一口冷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是意外么?还是......”
“河边有监控。他是自己跳的河。”何立夏说。
“为什么……”纪昀文有一瞬间的呆滞,“为什么?”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何立夏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抬手搓着纪昀文的胳膊,“连警察都没想明白。”
纪昀文没说话了,一直紧拧着眉头。
“你要想哭的话,我把肩膀借你一会儿?”何立夏轻声安慰道,“或者你看上了我身体的哪个部位,我都可以借给你。”
纪昀文原本是低着头的,眼神微往上抬,最先落在的了何立夏的两腿开叉处。
他本是无意的,他敢保证自己只是想单纯地目光上移,短暂的停顿也只是因为他也在疑惑为何视线会恰好不好地落在那儿……
“哎哎哎……体面呢?”何立夏吓得赶紧并拢双腿,身子也赶忙往后缩了缩,“能不能矜持点啊?”
“我……”纪昀文也被自己无语笑了,想要百般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叹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耷拉着眉,双手自然而然地伸出放在何立夏膝盖上,“哎,正难过着呢,一下搞这出……”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插曲……”何立夏跟着下笑了起来,开始把手放在纪昀文手背轻轻地摩挲着,“要不,你再重新找个合适的地方酝酿一下?”
“这倒不用……我是有点难过,但没到想哭的程度。”纪昀文坦然道,“更多的,是觉得可惜。”
可惜一条人命,就这么匆匆地没了。
“如果……”纪昀文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顿住了话头。
“你想说什么?”何立夏下意识问道。
“没啥。”纪昀文勉强笑笑,直起身子,从袋子里掏出一串豆腐,自己往嘴里嗦了几块,便递到何立夏嘴边让他把剩下的吃了。
如果他们当初没有坚持找下去,没有碰到被关在屋里的老赖子会怎样?
他会被活生生饿死吗?还是会有其他人发现他?
如果他们再执着一点,紧跟警察调查完整个案件又会怎样?
老赖子还会逃走吗?他还会……跳河吗?
如果……
不,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老黑的死亡是既定的事实,现在老赖子的逝世也成了一种既定的事实,此时再去思考这些过期的对策,已然全无意义了。
“阿文。”
何立夏忽然用很轻的语气唤了他的名字。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又低下头兀自沉思了起来。
纪昀文再一次把头抬起,何立夏则再一次伸出手,不是弹指了,而是双手并用地把他额前碎发揽到两侧,大拇指在脑门的中央轻抚着。
“我希望你不要为这件事感到内疚。”何立夏柔声说道,“我之所以巴消息转告给你,只是想让你曾经参与的事情,有一个结果,它的作用仅此而已。”
纪昀文实在过于依赖这种安抚意味的触碰了,他的眼神微闪,不自觉地摇头回蹭着何立夏的掌心。
“我还没来得及想呢……”
“那就别想了。”何立夏感受到了纪昀文的小动作,可他并未收回手,“你已经做到最好了,至少我们把他从屋子里救出来了。当时,要是再没人发现的话,他会饿死的,所以我认为你没做错任何事,李枫他们,以及警察叔叔都认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触手可及,近到肌肤相贴,呼吸交织。
也差一点,仅差一点,纪昀文看着何立夏,差点就要忍不住倾身吻了过去。
身子前倾的刹那,理智骤然缩回,纪昀文一偏头,错开了何立夏的脸,而是把头抵在了何立夏的肩膀上。
纪昀文叹出口气,闭上了眼。
“谢谢你的安慰,我……我不会那样想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想的却是: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