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珑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锐利,紧紧锁住封四辰:“你的战斗习惯,你握刀的姿态,你移动重心的方式,甚至你面对突发威胁时那一瞬间的微表情……”她的声音低沉下去,蕴含着某种强烈的情绪,“都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就消失的人。”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问道:“告诉我,封四辰,你与龙牙聂烽,到底是什么关系?”
“谁?我并不认识。”封四辰的声音冷硬如冰,绷紧下颌线,目光沉静地直视萧九珑,但那沉静之下,仿佛冻结的深潭。
江厌离接话,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寂静的茶室里流淌,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沉重:“他是影子,是鹰爪,是那些行走在深渊边缘的军人,用来处理‘暗面’事务的执笔者。早在‘三月夜幕’那场灾难之前,他的名号便已在特定圈层里声名远扬。在那次事件后……”他顿了顿,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些,“世人只知他归国后调转离职,归于沉寂。但真正相关的人士却知晓,他接手了更重要的,真正的组织。”
“哦?幕后?”黎白挑起一边眉毛,唇角的冷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一个能让你们这等人物都得尊称一声的人物,去管理‘幕后’?那这‘幕后’的水,怕是要深得能淹死龙王了吧?”
萧九珑没有回避他的讽刺,坦然点头,眼神里沉淀着复杂:“这正是最大的疑点。没有任何消息,任何风声透露过他的去向。仿佛人间蒸发。等我们再次得到确切的消息……”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却是在他的葬礼上。”
封四辰沉默了片刻,指节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刀柄上摩挲了一下。他抬眼,反问道:“你们与他,又有什么渊源?”
问题直指核心,带着一丝探究的锐利。
“他曾带过我们的小队。”萧九珑没有丝毫隐瞒,语气坦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于我有恩。”
封四辰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动荡。他微微张了下嘴,仿佛想说什么,却又瞬间抿紧。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暴露了他的态度。他的目光飞快地从萧九珑脸上移开,短暂地落在了窗外那片墨玉般的池水上。这细微的逃避,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无声地揭示了他内心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无波。
“很遗憾,”他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一贯的淡然平稳,语气斩钉截铁。“我不知道这个名字。也从未见过。”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骤然以江厌离为中心弥漫开来。空气仿佛凝固了,茶室内的光线诡异地扭曲、荡漾,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墙壁、屏风、甚至窗外那片墨玉般的池水,都出现了细微的、水波般的晃动!
结界!
黎白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此刻他才猛然惊觉,他们跟随对方进入的,是对方绝对掌控的独立空间!一个完全由江厌离意志主导的领域!若此刻对方暴起发难,集训营的警报系统能穿透这层诡异的结界吗?
该死!太大意了!因为赢过了对方,又是在集训营的地盘,他竟然未曾思考过到来的探访者可能动手脚。黎白的手指瞬间绷紧,神经如拉满的弓弦。
陈以安更是战斗本能苏醒,手中一直扣着的符咒瞬间亮起微光,细密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黄纸上流转,一股隐晦的能量波动蓄势待发。
然而,萧九珑对周遭陡然升腾的杀意和紧张视若无睹。她依旧稳稳地提起紫砂茶壶,清澈的茶汤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注入封四辰面前那只空了的白瓷茶碗中。水声淙淙,在寂静而扭曲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封四辰的目光掠过如临大敌的黎白和陈以安,最终落回萧九珑身上,眼神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料定对方绝不会在此刻动手:“我没有固定的学派。”
他开口,声音在扭曲的空间里清晰断定:“都是野路子,东学一点,西凑一点,最后揉碎了,硬塞进自己骨头缝里,用命去试出来的。”
“撒谎。”萧九珑眼都没抬,平淡的两个字带着千钧之力,击碎封四辰的解释。她放下茶壶,声音不高,却字字坚定:“没有哪个所谓的天才,能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将如此多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冲突的门派战斗方式完美融合。习惯军事化训练的人,动作严苛精准却失之变通;混迹地痞流氓的,招式刁钻活用巧思却难登大雅之堂;惯于以命搏杀的,招招致命狠辣却往往不顾己身破绽,极易反噬。而那些在绝境中胡乱拼凑、自学成才的,十个里有九个半是在走火入魔的边缘疯狂试探!学得越多,路子越杂,心就越乱,最终只会走向彻底的失败!”
她终于抬眼,目光如炬,直刺封四辰:“反观你。”
“在曾经与‘处理小队’的短暂接触中,你的格挡闪避带着正规军才有的严谨框架;面对雇佣兵的亡命追杀时,你爆发出的那股子同归于尽的疯狂狠戾,又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而当你遇见江厌离,在试探与交锋的瞬间……”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封四辰的皮囊,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的印记,“你起刀时那微妙的、介于虚实之间的起手式,那重心转换的韵律……真是让人怀念。”
封四辰彻底沉默了。他不再辩解,只是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自己膝上横放的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刀——无铭。冰冷的刀鞘仿佛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线。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擦过刀柄光滑的纹路。
“你还要继续假装下去吗?”萧九珑的声音如同最后通牒,她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如同猎人的枪口,已经死死锁定了目标。整个茶室空间的涟漪波动得更加强烈,空气粘稠得如同深海。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