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老太婆和她儿子的房间，里面鼾声大作，看来是睡得很香。

她又继续朝前走，冬夜里冰冷的寒风在这个透风的走廊里肆虐着，沈白槭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不远处，敲杖声止步不前，在一个似乎是木板的地方有节奏地敲着。

沈白槭走上前去，却并没有见到敲杖人，只是在一片黑暗中见到了一方木板，她上前试着抬起木板，然后木板下那个黑黝黝的地窖便露了出来。

一股很一言难尽的味道扑面而来，仔细听的话，下面似乎有铁链拖动的声音。

沈白槭没有犹豫，抬脚就走了下去。

她忍着越来越浓郁的臭味，边走边打开手机来照亮。

下面的东西也听到了木板被挪开的声音，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地窖的楼梯不长，沈白槭很快便到了下面，暗处的东西立刻警觉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低吼。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沈白槭柔声道。

那个东西似乎听懂了这句话，亦或者是这句话实在是太温柔，跟以往听到的都不一样，所以不再害怕。

沈白槭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然后到了趴在地上的东西面前。

那居然是个活生生的人！

只见她全身□□，脖颈上被铁链拴着，头发很久没打理了，粘成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眼中也很是浑浊，没有一丝正常人的光亮。

沈白槭想，也许，她找到这个家一直都没有现身的女主人了。

那个女人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看来从前那些下来地窖的人都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我不是那些人。”沈白槭蹲下，然后慢慢伸出手，女人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准备好迎接一顿拳打脚踢了，但是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而是一个柔软又带着一丝冰凉的手掌轻轻为她擦拭起了脸上的污渍。

她痴痴望着这个从上面走下来的女孩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这什么。

“嗯，你说什么？”沈白槭附耳去听。

“林珍珠，林珍珠，我......叫，叫林珍珠。”

女人嘴里翻来覆去，一直是这个名字。

沈白槭擦干净了她的脸，忍住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的冲动，毕竟如果她现在披了，那接下来很有可能救不下来这个女人。

她在身侧捏紧了拳头，道：“我会来为你披上外套的。”

“林珍珠。”

沈白槭知道不能久留，立马就离开了地窖，回去的路上在门外一脚看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门外这个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俨然是白天餐桌上的第三个女孩。

沈白槭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念娣。

“你从白天就一直在观察我们了。”沈白槭并不和她虚与委蛇。

“是。”念娣不卑不亢。

“所以你是想......”

“你们是外面来的人对吧？我可以帮你们，当然，作为条件你们也要帮我一件事。”

沈白槭低头道：“你怎么帮我们？”

“我知道这里所有的事情，而且我看见你下去了，见到我妈妈了对吗，我猜你们现在需要一个本村人作为向导或者内应对吗？”

小姑娘很是聪明，这句话无疑是在说你们要是不答应我也不介意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和奶奶。

“你跟这里的人不太一样。”沈白槭道。

小姑娘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因为我是妈妈带的最多的孩子。”

“那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你妈妈的事情吗？”沈白槭弯下腰和她平视。

“所以......”

“我答应和你合作。”

十八岁的林珍珠估计也没想过，自己会在未来被关在永无天日的地窖里逐渐丧失神志，沦为生育的工具。

她很清楚的记得那天，她在一个阴沉的下雨天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家里的爸爸妈妈刚刚打来电话说今天有她最喜欢的菜，一想起这个，她步子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这时，一个面包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一群大汉一窝蜂下了车，然后将她架上了车。

她很害怕，不停地哭，她求他们放过她，但是换到的却是一顿拳打脚踢。

她被带到一个小山村，被关在一个屋子里，她还是没放弃要回去。

她求送饭的人，说自己才刚念大学不久，自己还有大好的人生，说父母还在等她回家吃饭，说父母都很老了，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都指望自己孝敬他们。

她不停地说，不停地求，但是没有人理她。

她被卖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单身汉，从此变成了他们家的生育机器，她总是不停地在怀孕，这个地方极度重男轻女，可是她生了一个又一个，都是女孩儿。

婆婆咒骂她，男人毒打她，她逐渐在一个个日夜里变得麻木。

她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是每次在她要逃走时，她都会因为再次怀孕而丧失出逃的能力，而且村子里都是一个姓，谁家媳妇儿出逃了几乎会全村出动的去找。

她见过一个出逃被抓回来的女孩，她最后全身赤裸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活活打死了。

那个女孩死状何其惨烈，连眼睛都不舍得闭上，她站在人群里扶着又怀孕的肚子，忍下了去给那个女孩披上外套的冲动，她知道自己不能去，不然下一个遭殃的一定会是她。

她们如此赤裸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本可以在风中扬起裙摆，却在这里被践踏柔嫩的花枝，直至赤裸裸地腐烂在地上。

林珍珠终于疯了，她撕咬着每一个上来企图绑住她的人，用最野蛮最粗鲁的方式来反抗着所有人。

她被关进地窖，被当成一条疯狗对待。

在偶尔恢复神志的夜晚，她也会靠在墙边想，十八岁的林珍珠会想些什么呢，她惊恐地发现自己都不再像自己了。

她已经不知道十八岁的林珍珠在想什么了。

那四个女孩儿，她不敢认为自己就是她们的母亲，她把她们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是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个地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是名字都给不了她们，还有那第三个女孩，明明她是那么聪明，偏偏这里不需要她的聪明伶俐，这里的女性需要的是能生出男孩的能力。

“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在她没疯掉之前。”提起母亲，念娣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这大概是小姑娘童年唯一美好的记忆了。

“你之前说，我们要帮你做什么？”沈白槭问。

“我希望，”她抬起头来，眼中似乎有点点星火，“我能够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