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帮你跟主任争取过了,”龚新阳无奈笑笑,“但主任还是觉得领导不来没必要表演节目,那你们就跟大家一块儿坐下面听听就行,学习为主。”
“可是我们……”翟悉话没说完,龚新阳就摆摆手,煞有其事地指着前门口拥挤的一团:“哎!干嘛呢挨那么近,拉开距离,注意椅子腿儿冲下!别冲着人!”
翟悉有点懵逼,还想再说什么,龚新阳就顺着前门的缝隙钻了出去不见了人。
他一个人站在讲台边上,被彻头彻尾的失落情绪掩盖住。
就……没了。
像和没点儿真心的渣男谈了场恋爱,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白期待和兴奋这么久,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真就挺无语的。
该死的十八中,该死的校领导。翟悉抱着凳子跟着往下走时,终究还是没忍住愤愤地骂了一句:“操他妈的狗学校。”
一整个大会期间翟悉都在游神。
把表演取消的通知转达给其他伙伴时,他们脸上的失望和愤怒还历历在目。有个女生眼眶都直接红了,撅着嘴嘀咕咕地抱怨:“这不浪费我们青春吗。”
翟悉沉默地垂下眼,大太阳跟火炉似的,照得人头晕目眩。
年级主任那个搅屎棍子还上台发言了。不过还真信奉他那套快简短的理论,说不到两分钟就在掌声雷鸣中骄傲地走下颁奖台。
全部的誓师大会不到二十分钟。
似乎就是在他们平静到掀不起任何波澜的学习生活里轻轻踩了一脚,踩完水溅了一裤腿,但没有人会在意,因为水面会迅速铺平,冷漠又麻木。看着上楼梯椅子戳到人了还不管不顾依旧拿着知识点小本背个不停的同学,翟悉茫然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高中社会的底层规则吧。顺者存逆者亡,不往死里学就会别人甩出去好几个车轱辘远。
然后他们还告诉你,再不努力就永远赶不上了。
没办法,只要高考不变,这之下的一切都不会变。
真他妈的……无奈啊。
一模考试临近,老师恨不得把知识全灌进学生脑子里,打包压缩似地疯狂传授。翟悉根本没时间对朗诵取消的事情惆怅或可惜,成山的试卷压得他几乎倒不过气儿来。
誓师大会后黑板上腾出来一块地方写倒计时。从前不觉得时间紧迫,可当真的开始用数字去丈量余下的高中时光后,他心底里的小人也开始不自觉地催着他拼命往前跑。
周末,年级里安排了模考,上午考完试后翟悉也不着急去吃饭,反正也不饿,掏出来五三做两道题再走。
余停回头瞅一眼,知道他还要再学会儿,丢下句“吃饭喊我”就跟着一块埋头做卷王。
翟悉学进去就很难抽离出来,后桌毛可芯离开座位时桌子往前挪了两寸,正好碰上他脊骨,把他从全神贯注写算式的状态里撞了出来。
看看腕上的表,已经考完试二十分钟了。
“……”他伸脚在余停凳子腿上点了点,“吃饭去不?”
“gogogo,饿死我了。”余停把笔帽一扣跳了起。
翟悉看他猴急的模样笑了笑:“你饿你先去啊,不用等我。”
余停叹了口气:“还不是想着跟你聊聊,你好不容易弄那节目没用上,怕你有情绪,一个想不开就从五楼跳下去了。”
“你找抽啊?”翟悉前面还刚要欣慰这会儿又想给他一榔头,“想让我死那还不成,你翟哥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行,十八中你最刚。”余停冲他拱了拱手。
翟悉不想把旧账翻来覆去地讲,过去就过去了,所以去食堂路上就没再和余停提起朗诵的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到了打饭窗口前。
周末没有固定饭点,不用跟狗似地抢饭吃,晚点来人也还不少,吵嚷吵嚷的,余停站在翟悉前面,时不时地回过来和翟悉搭上两句话。
“我每次看到十班物理老师都觉得她肯定是个……”余停说到一截,忽地没了声,眼睛瞪得滚圆往后瞅,好像是看到了绝版的爆炸性大新闻。
“是个什么——”翟悉话还没说完,余停就像风一样从他面前蹿了出去,等他缓过神来回头看过去,那家伙已经跟人掐起来了。
“我靠。”
翟悉来不及犹豫撒腿跟上去,把和一个不知打哪来的高二生扭作一团的余停拉出来,冲他劈头盖脸一顿批:“你昏啊?都快一模了瞎凑什么热闹!”
被余停缠住的男生脱离了束缚,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灰溜溜地朝外跑。
“松手!”余停红着眼对翟悉吼,扯着他用蛮劲往外闯,“别让那人跑了!”
“你要干什么?这还在学校你他妈发什么疯!”翟悉急了,说话发了几分狠。
余停这一动手闹出了不小的骚动,食堂的喧哗声被压下去一多半,临近的学生全都翘首望向这边,收场怕是不会太光彩了。
到这个节骨眼上,光不光彩也无所谓了,最重要是千万别把事闹大,不然连收场都没得收。
“他碰女生……”余停脸上的肉在哆嗦,眼睛发着红,好像下一刻要淌出来的不是泪而是血。
翟悉注意到余停在挣扎的时候有在往一个地方看,他随意地瞄了眼,看到毛可芯站在柱子旁边,脸埋在掌心里,肩膀像发冷一般止不住地耸动。
靠。
瞬间懂了。
狗不要脸的东西,该打。
“那人吃女生豆腐?”翟悉问。
余停听到这个问话浑身僵硬了一下,他用红到发裂的眼睛看向翟悉,生气又委屈地“嗯”了一声。
“操他妈的,”翟悉松开拦住余停的手,阴着脸吐出一个字,“追。”
那不要脸的神经病还没走远,两人没几步就在通往宿舍的小路上逮住了他,一人一脚撂倒地上,那人立马犯怂,弓着腰用胳膊挡住脸大声喊叫:“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
“揍的就是你这个人渣!”余停挥拳而上,翟悉赶紧帮忙把人摁住,但狗东西劲儿还挺足,翟悉怕压不住加了一脚踩在他肩膀上。
“让你手不干净,也不嫌自己恶心。”翟悉也气得够呛,恨恨地骂道。
两个人都是打架的老手了,打起架来一个赛一个猛,旁边有人看到也没敢有劝架的,最后还是宿管大爷老远看出了端倪,抓着笤帚疙瘩上来砸了一通才把这三个人给扒拉开。
“哪个班的!叫什么!”大爷叉着腰训斥这些在他看来应该归类为问题学生的小孩,“一个个的都怎么上的学?多大了还打架!”
自知动手在先,是祸躲不过,余停低头看看校服,上面还蘸着脏兮兮的泥灰,索性就先招了:“高三九班,余停。”
“一个班的,翟悉。”
“都高三了还不学好,”大爷很是痛心,就差再给他俩来上两笤帚,“打架能解决问题吗?就知道打打打,学习好才怪!”
大爷抓住机会没完没了地发挥着他好为人师的性情,余停似乎是想要维护毛可芯的名誉,一直低着头没有狡辩。翟悉不服气指着还靠地上不起来的那混蛋说是他先找事,但大爷问找什么事,翟悉瞅瞅余停,又说不出口了。
挨打的那个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话,装出一副完美受害者的模样,越是这样,翟悉越是气得牙痒痒。
这事儿还是不可避免地闹大了。
最后来把他们领走的是龚新阳。
龚新阳从教室公寓里小跑着出来的,上衣还有一角塞在裤子里没捋出来,估计是睡着觉被他们折腾醒混乱套了件衣服就赶来的。
把人带回办公室,龚新阳的脸色就像刚被人暗算了似的,沉得都能当炭使了。
“老师,”翟悉顶着压力解释,“是那个人先动手动脚。”
“给我闭嘴。”龚新阳指着他俩,声音里就是一股怒不可遏的味儿,“还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情况是吧?”
翟悉没说话了。余停还是一直低着头,看不清他表情。
“还有三天就一模考试了,这时候打架我甭管你什么理由,都是态度问题,”龚新阳把手机掏出来,“挨个打电话!我得让你们家长过来看看你们在学校里都是怎么学习的……”
翟悉愣了愣。
这之前还都能叫小打小闹,要是真叫家长……就胡润妮那个脾性,真要让她知道,那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想想就——恐怖如斯。
余停这时候倒是坦荡磊落,直接给他爸打了电话说下午来学校一趟。到翟悉这儿就没那么流畅了,他没有像余停爹那样好沟通的父母,他只有一个虚荣暴躁的妈,和一个成天不着家的后爸。
手机握在掌心,翟悉感到无止境的恐慌和紧张。
真的不能让胡润妮来。
“叫家长就知道害怕了?”龚新阳抱着胸哼了一声。
就在进退两难举棋不定的时候,翟悉却忽然找到了除了爸妈之外的最优解,紧紧揪着的心也随着那个人的浮现而慢慢散开。
他输入了王玉儒的电话号码。
手机执在耳边,他屏息静听着那端的铃声。
接通了。
“我打架了,”翟悉也不加称呼,单刀直入说明来意,“你下午能来学校一趟吗?老师要见家长。”
话说得突兀,翟悉不知道王玉儒会给什么反应,心里还有一丝丝的忐忑。
时间陷入安静。
过了两秒,那边终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几点。”王玉儒问。
翟悉龙颜大悦,内心直呼万岁,他抿着嘴以防自己笑出破绽:“你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来。”
“好,”王玉儒顿了顿,“那我组会结束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