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灵籁将染血的帕子随手丢进炭盆,火舌一卷,顷刻化作灰烬。她缓步走近,落座在他旁边,“给谁当刀不是刀呢?”
谢重风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忽地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凭什么?”
封灵籁不躲不避,反而低笑出声,另一只手掰开扣住她手腕的手,“就凭……你最心爱的妹妹在我手上。”
空气凝滞片刻。
终于,谢重风缓缓坐正了身子,他向后靠进椅背,闭了闭眼:“……为期一年。”
封灵籁轻笑一声,她微抬手,若衣便心领神会地重新拨动琴弦,悠扬的琴音顿时在屋内流淌开来。
“谢将军且放宽心,待时机成熟,自然会让您兄妹团聚。”
“你最好说到做到。”
“我无名从不食言。”
*
除夕这天,雪下得格外大。
戚玉嶂蜷缩在天牢最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爆竹声。两个多月了,自从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早已不记得阳光是什么模样。身上的囚衣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下面遍布鞭痕的皮肤。那些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血。
最疼的还是左肋下方那道新伤,今早才留下的。鞭梢带着倒刺,撕开皮肉时他听见了自己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现在血痂和布料黏在一起,稍微动一动就扯得生疼。
右手手腕上的镣铐也磨出了一圈溃烂,脓血混着铁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他试着活动手指,关节处立刻传来刺骨的疼痛——昨天狱卒用铁棍挨个碾过它们时,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手已经废了。
天牢的阴冷渗入骨髓,但连续的高烧却让他的皮肤滚烫。汗水流过背上的伤口,像撒了一把盐。他总能闻到腐烂的味道,不知道是来自墙角发霉的稻草,还是自己开始溃烂的皮肉。
“戚玉嶂!”
远处传来狱卒的脚步声,铁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戚玉嶂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可随即又放松下来——左右不过是个死字,有什么好怕的。
“还活着呢?”狱卒的声音从铁栏外传来,带着戏谑的恶意。
戚玉嶂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透过散乱的长发,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对方。
“出来!陛下有旨!”
戚玉嶂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陛下?
他自嘲般地笑了一声,随后艰难地撑起身体,每动一下,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一般。长期的酷刑和营养不良让他的肌肉萎缩,关节突出,皮肤紧贴着骨骼,像是一具蒙着人皮的骷髅。
沾血的布条从肩膀滑落,露出下面紫黑色的淤伤。那些伤痕层层叠叠,最新鲜的泛着鲜红,最久远的已经变成青灰,像一张丑陋的地图,记录着他在这座地狱里度过的每一天。
他扶着潮湿的墙壁,指尖陷入青苔,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牢房里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进一把细碎的刀片,割得肺里生疼。
镣铐在脚踝上磨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站直,哪怕双腿颤抖得像风中的枯草。
疼痛此刻反而让他清醒——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远处传来铁链被解开的哗啦声,接着是铁门开启的哐当声。
当他被两个狱卒架着拖出牢房时,刺眼的光让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凉的感觉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时维岁除,阳和初动。太医院判戚玉嶂,夙夜勤恪,侍朕躬有年;施仁术以济世,活黎庶以万千。虽微愆在身,然念其精诚医道,仁心可悯。今特沛殊恩,准其戴罪图功,复归太医院供职。着即释缚还职,以观后效。钦此。”
申首乌双手捧着明黄云纹圣旨,微微躬身递到戚玉嶂面前,眼角堆起几道细纹:“戚太医,皇恩浩荡啊。这大年节的喜讯,老奴听着都替您欢喜。”
戚玉嶂抬起颤抖的双手,指尖在触到圣旨的瞬间微微一滞。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指节扭曲变形,指甲几乎全被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