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成张二人在请施宴倾,那头乾军入了城,将军姚拂剑却在自己房中喝得烂醉。
“铜官山啊铜官山……”姚拂剑喃喃自语,满脑子都是一个做村姑打扮的女子,她的笑颜,她的深沉星眸,她脑后垂下的两环髻亦随着身体的频率摆动,青丝如墨,仿佛还是往日青丝不系,白衣胜雪的帝师的模样。她同自己站在铜官山的半山腰,指着顶峰,眉眼弯弯而笑:“拂剑,你在这里等着,我想一个人上去看看。”然后就在他的视线里,独自越走越高,越走越高……
想到这里,姚拂剑不禁感到无限地痛苦。
他生来就该遵从主人的命令,无怨无悔,却痛那一次没有阻拦她上山,哪怕跟去也好。
这样她就不会在铜官山顶遇到那个姓段的人。
这一痛,姚拂剑酒意愈发涌上心头,往事一幕一幕不断浮上来。
就在这益州主城,糕饼铺子里,他就站在旁边,生生亲眼看帝师主动抓了段然的手,言语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温和与缱绻:“侯爷,你有筝吗?我想给你弹一曲。”
那个时候杀了段然也好啊……哪怕自己要以命抵。
姚拂剑的眼眶里不可抑止的溢出两行晶莹。
就让今天,酒伴泪相流。
而这边,医治完腿伤,成羡羽照顾着张若昀从施府回来的时候,手下的乾军已依照命令将军粮发给灾民了。
为了避免因赈灾造成士兵供给食物减少,张成二将带头吃起了锅巴——他们将自己的粮食挪给底下的士兵。
正咀嚼着锅巴,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跑了过来,绕着成羡羽的腿打闹:“小羽阿姨,小羽阿姨——”
成羡羽望着这两个孩子,笑意盈盈:“快回家!”她摸摸他们的头:“走,跟姨一起回家去,不要让你们妈妈等急了。”
这两个孩子便是景月儿同前夫生的两个小孩。如今她为乔南又怀了第三胎。前不久才查出来的喜讯,家里人知道了都很高兴。
也包括她,成羡羽。
不知何时,她已经把乾军当成了自己家。大家也是一样,并且愉悦地享受着这种家的幸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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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军占据西北,又攻下西南,便由南东进,一路凯歌,距离江南越来越近。
这天气也越来越将来,秋天过了一半,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却一点也不冷,反倒漫山红遍,大好风光。
今日得闲,诸将除了乔南陪怀孕的夫人,姚拂剑喜欢待在帐篷里,其他人都出来策马,看大好河山。
一条清澈的河流从众人眼前流过,阳光照耀河面,发出粼粼的光,背后是如洗的青山。
“唉,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在这里洗马啊!”张若昀腿伤已经复健,他率先翻身下马,牵着良驹来到河水前。
“好啊。”成羡羽也是欣欣然,随之牵着马来到河边。
“好啊,好啊。”王小风景阳几个,口里说着好,却一下子闪不见了。
等成羡羽和张若昀回过头,已经看不到他们几人的踪影了。
青山大河间只剩下两个人。清风徐来,送来草香隐隐。
两人都尴尬笑笑,便掬水给马洗澡。总觉得冷场不好,成羡羽便扯个话题聊聊:“要打到江南了,都道江南是人间天堂。我还没去过呢,想想就好生期待!”
“哦,是吗?”张若昀一面理顺马匹的毛发,一面似闲谈般说:“我在江南长大的。”
她挑眉含笑,踮起脚脑袋越过高高的马背问他:“你是江南人?”
张若昀对上她的目光,一笑,又低头道:“算是吧,不过我祖籍是洛水。”
洛水,听起来很熟悉,是历史上的名城,曾做过乾朝的国都。不过这四百年没什么发展,已经渐渐没落了。
她双手撑在马背上,脑袋趴着正想,没问话,张若昀却自己又道:“我本不叫张若昀。”
成羡羽抬起脖子,直起身,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很严肃的话题。但张若昀要说什么呢,具体她猜不到。
张若昀告诉了她一个秘密,他说:“我本姓上官。”
上官……不是乾朝皇族的姓么!
成羡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张若昀却始终盯着她的双眸,眉目凛然,面上无笑:“我,才是恭帝真正的嫡系三十二代孙。”
“我朝失了江山,恭末帝一把火将洛水皇宫付之一炬,无数文卷都成了永世的秘密。包括记载栈道里那条奇道的资料。”
“大、大哥,你是……”她强压心头震动:“那现在的乾王呢?”
“他是假的。”张若昀坦然都告诉了她:“但我之前并不知晓那个孩子,二弟他们说找到了遗孤,我便随着顺水推舟,立他罢了。”他说着转过头,望向浩瀚长空和绵绵青山:“三妹,大好江山,真希望以后我们也能这样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