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开始暗下来时,大家再次回到小客厅,参观价值四千五百万戒尼的演奏钢琴。之前密实包裹琴身的发泡纸早被拆了个干净,奶油色的顶盖在柔和的灯光下泛出点点白光。钢琴的四条腿和琴墩一样都覆盖着金箔,这让海德想起参观制造豪华家具的工作间,看见工匠用软毛刷扫一下自己的额头或脸颊再粘起一片金箔的动作。这种古老的工艺是靠皮肤的油脂把比纸张薄得多的纯金取到刷子上的。如果老莫也这么操作,那这架琴大概会香好几年呢。
忙活了一天,汗涔涔的老莫散发着满身馨香,掀开键盘盖。在黑暗中沉睡多时,此刻终于被唤醒的琴键虽然依旧安静,却立刻证明了这架钢琴的索价并不过分。八十八个琴键就像一列起伏的象牙色迷你列车,车身披着数条形状不规则的朱红色丝绸。
老莫曲起右手拇指,用合拢的四指指示琴键:“琴键是这架琴最值得介绍的部分,因为我把我祖父当初收藏的第二支,也是最后一支长毛象牙用在这里,”浑厚的声音竟有些颤抖,“诸位看到的红色是铁沁,长毛象的坟墓恰巧建造在富含铁矿石的位置。”
魔兽的自然寿命约为三百岁,老莫祖父的收藏品,在他们家怎么也保管了好几个世纪了吧。
“我祖父在世时曾经用第一支象牙做过一架琴,当时被一位来自优路比安大陆的音乐家买去了。直到七几年,我父亲被住在圣摩瓦多的一位贵夫人请去调音,在那里才再次见到它。”老莫的手隔着空气抚过琴键,圆圆的眼睛湿润了。“要知道,它被买去时我父亲还是个学徒。那支象牙是铜沁的,前几年我也去给它调过音。”说着他露出笑容,“后来听说夫人离开后那房子就塌了,我赶过去时琴已经砸坏了,感谢诸神蓝色的的琴键都还完整,最终留给了我。”
魔兽也是有信仰的啊,老莫信仰的是新教,他想。
“海德,那么,如果愿意就请弹奏一曲吧!”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他有点没准备,很多年没在家里弹琴了。他坐到琴墩上,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动作看上去小心翼翼地。随意按下一个键,圆润醇厚的琴声即时发出回应,回应指尖温凉厚重的触感。好像沉睡数万年之久的巨兽被我唤醒了呢。
“老爸,弹呀弹呀,不要不好意思。”大宝贝很不识时务地嗷嗷叫。
我儿子是个笨蛋,他想了想,弹了一首《六月??船歌》。不在家里弹琴并不表示他没有摸琴键。贪婪岛的总部城堡里有一间房间,第二次去赴约时听见那里面传出琴声,走进去才知道是帕里斯通在弹。那架立式钢琴也不知道经过了几次贩卖,有雕花的琴身油漆斑驳,好在音色还过得去,并且不需要调音。从那以后他们两个就心照不宣地在开会日提前抵达。
一曲终了时,老莫和大宝贝都鼓掌称赞,只有帕里斯通皱眉:“海德,你把它弹成了一首战歌哦,那可不行。”
“老莫是不好意思指出我的缺点,西索是笨蛋,”他看到帕里斯通歪着脑袋摸自己的脖子,“你要不要来矫正我一下?”
“好啊,今天就让我们两个废柴一起感受一下这架钢琴吧,哦,它简直可以封神了。”他往左侧挪一点让帕里斯通坐到旁边,四手联弹一曲《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次两人的合作可比在贪婪岛练习时不知到差了多少,帕里斯通的状态比他还糟糕,看到老莫的尬笑他就知道了。
“海德,这次你表现好多了~”帕里斯通这家伙果然皮厚无比,摸着脖子还在坏笑。
这下连大宝贝也注意到了,问帕里斯通“是落枕了吗”?这个笨蛋,他暗示大宝贝用凝帮人家看看,几秒钟后大宝贝偷偷摇头。帕里斯通当然知道他们父子的小动作,于是找老莫说笑,“这琴太好了,我们的技艺配不上它”。
是我配不上,看到大宝贝傻笑着帮帕里斯通捶背时他突然感到灰心,我的大宝贝很快就要学坏了。接下去大宝贝说要带老莫去游泳池,帕里斯通则要求他一起“去海滩散步”。这家伙睡了一下午,不,应该是考虑了一下午,他想,他是在想怎么跟我说,然而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我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