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
是林晓慧教育林又蓝时,最爱用的字眼。
曾经幼年的林又蓝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这么怕被人说闲话,被人说孩子没家教。
现在的她什么都懂,却不能让妈妈知道她已知晓所有。
“我不那么说——”
我的乳腺会很不好!
林又蓝将话忍下。
毕竟,现在小小的自己还没有乳腺这个东西。
等等……好像小孩子也有的?
思绪刚飘,又被“砰”的一声吓回来。
“还说!你还觉得自己没错吗?”
林晓慧疾言厉色,拍上柜台。
有一瞬间,林又蓝很想和妈妈坦诚,她现在惧怕的、隐瞒的,根本没那么重要,自己也并不如她所想的脆弱。
即便前世被狗仔挖出来,自己依然坚定站在她的身边,无惧舆论风浪。
可这是林晓慧心中的一根刺。
林又蓝只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知道错了。”
短短半天,林又蓝心情大起大落,郁闷至极。
趁林晓慧去省城进货,又偷偷去了黄家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去的。
或许是因为,她是除了林晓慧之外,唯一一个与前世的林又蓝还有牵扯的人。
又或许是因为那五块钱。
这一次她有备而去,摸清从菩江镇开往黄家村的小巴士。
交钱买票,上车落座,一气呵成。
小巴士车很旧,村路不平坦,比32路公交晃荡得更厉害。
不过窗外田野风光,远比32路公交漂亮,明朗日光落在翠绿的田间,强烈的光将郁郁葱葱的苗映出黄黄绿绿的渐变晕染。
林又蓝看着,郁结的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
视线中,一派无垠的田野和远处山貌,慢慢出现上次黄澄带林又蓝去过的那条河。
林又蓝有点小高兴,今天也能玩玩水。
还没笑上几秒,小巴士离河越来越近。
河滩边,隐约一个在动的小小身影。
林又蓝眯起眼睛,不那么确定。
慢慢地小巴士更近,这回确定了——
“叔叔,叔叔!停车!我在这里下!”
车停下,门一开,已到车门的林又蓝跳下车。
她朝河边奔去,日头毒辣,光线刺得晃眼,走近了才看清黄澄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和短短的、同样湿漉漉的头发。
活脱脱一只落水被人捞起的小猫。
果然,在车上见到的白光不是眼花,是她满头潮湿的发丝反光。
黄澄睁大了眼睛。
不同于前世目光总是沉稳冷静,看不出情绪。
此刻一双大眼睛里什么情绪都看得见。
小小的身体还在抖,她却笑起来,高兴地喊:“姐、姐姐!”
牙齿都在颤。
林又蓝什么都没带。
没有毛巾,没有卫生纸,只能用手去揉湿漉漉的头发,抖落一些水。
“你怎么……”
她实在惊讶又好奇,怎么回回见面都搞这么狼狈?
“掉下去啦?这么不小心……”
大眼睛的笑意暗淡。
黄澄抿着唇。
——又抿唇!
虽然才和mini澄见过几面,但林又蓝也算摸出一点规律。
“不想说?”
黄澄头发短,揉了会儿就好些,于是林又蓝又去拧她衣服上的水。
以前没碰到,今天碰到她身上的布料,才觉得粗糙。
湿透的布料都这么粗,干了有多硬可想而知。
“太湿了,会感冒的。”
和林晓慧生活多年,林又蓝对养生也是张口就来:“容易着凉。”
谁知,乖巧任她擦头发、拧衣服的黄澄忽然十分抗拒地猛摇头:“不!不能回家。”
“不能?”
“太阳大,晒一晒就干了。”
黄澄低头,抬起腿,自己给湿透的裤腿拧水。
她声音还是很小:“回家被看见,会被骂的……”
林又蓝小时候常常被林晓慧骂。
骂她偷吃零食、骂她作业没写完、骂她生病耽误练舞,不管怎么骂,林又蓝都知道,零花钱说要扣又会回来,生病了总有妈妈照顾。
黄澄上次膝盖伤成那样都没表现出什么。
现在这么害怕被骂,可能不仅仅是被骂,或者骂的格外……让人无法接受。
想到膝盖伤,林又蓝蹲下,撩起她的裤管。
膝盖已然结痂,边缘微微起皮,有一小片估计是被河滩石头蹭到,掀起来一点,露出小片粉红的新肉。
林又蓝的声音情不自禁放轻:“这里疼吗?”
黄澄低头,才发现似的“啊”了声:“没感觉到。不疼,我不疼的姐姐。”
她摇头晃头甩甩头发,抓了抓:“你看,头发就要干了,真的很快的。今天太阳很大很大。”
也许是太阳很大很大。
光线晃得林又蓝眼睛有点酸涩。
“你爸爸对你好吗?”她轻声问。
黄澄不吱声。
“妈妈呢,对你好吗。”
依旧不吱声。
“玩得好的小朋友呢?”
安静。
林又蓝想起上回那三个害她掉坑里的小男孩。
心情复杂。
“那……村子里谁对你好啊。”
林又蓝不死心地问。
总有一个吧。
她紧紧盯着黄澄,等着她的回答。
似乎只要有一个,她便能将自己这股莫名而起的情绪压回去。
“你啊。”
她小小声地讲,腼腆又欣喜,逆着光都感觉到大眼睛瞬间迸发出的光。
胸中情绪汹涌而起,林又蓝舔舔唇,不知道要如何说。
明明她也是要来报复这个小女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