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一指,笑得灿烂。而走上前来的应潭若有所察,目光沉沉地顺着她指尖方向望去。
寥寥几句对话中便能拼凑起的猜测,终于在此刻得到证实。应潭眸光凝住,听见白鑫桃催促:“发什么愣,还不快去?”
应潭嘴唇弧度抿得平直锋锐,转身。
通往一楼的楼梯不长,平日里几步便能迈完,如今走下去却仿佛要花上一个世纪。
他于楼梯中段停下,大厅炸响的音乐只余一墙之隔,斑驳陆离的灯光同样近在咫尺。
白鑫桃不是好人。
应潭清楚地明白。
她是浸泡在毒酒里的蛇,如今又一次亮出了尖锐的毒牙。
拉长的倒影被台阶切割成无数段,明晰墙砖映不出他面若寒霜的神态。
“……操。”
应潭捏住鼻梁,齿间一字一句挤出一句脏话,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江潮从舞池中小步溜出来,回到座上坐下。
酒吧至少分清吧闹吧,能安安静静地喝些酒。这地方却不一样,来的人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当的念头,抑或想要拥有一场浪漫交际,个个放荡肆意,扰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同座的还有一位寒假回老家的年轻男生,是许甘朋友的朋友。他跟着江潮从舞池回来,笑嘻嘻道:“姐,你想喝什么?我请你喝杯酒吧。”
林斯敬和陈勉都不在,江潮摇头,点了杯果汁。
服务生端上饮品,将玻璃杯置于桌上。江潮就着吸管浅酌,礼貌而敷衍地应对男生的缠问。
“姐姐你是申城人呀?我在申城实习过,你住在哪个小区啊?”
江潮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
她低眸放下果汁,往舞池里望了一眼,温和微笑,“说起来,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找小甘?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话题转得并不用心,男生愣了一下,“哦、哦……当然!”
身边终于安静了些许,江潮扶住额侧。
她有些后悔答应来到这里,好在这一天终将过去,至少小甘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身边压下一片阴影,江潮微微抿唇,抬起眼,眼尾染着清浅的疏离。
撞入视野的却并非她所想的搭讪者,她微讶,“……是你?”
应潭站在那里,穿着舞厅的制服。他立于桌侧,指节抵着桌面,关节有些泛白。
江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眉眼刻意描摹的疏冷散去,“原来你在这里上班。”
她丝毫不提平安夜那天他的不告而别,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看着他,一如往常地弯起了浅淡笑弧。
应潭喉结滚了滚,“嗯”了一声。
他看她的目光却与平日里不同,像是藏着极深、极难辨明的情绪。
她眨了眨眼眸,察觉他神色的异样,“找我有什么事吗?”
“能不能……”
二楼走廊上投下的视线犹如寒针,应潭看着她的眼睛,难以克制地一停。
接着开口时,他的嗓音泛着浓烈的喑哑。
“帮我个忙?”
低语被掩藏在舞厅嘈杂的声响之中。
脚步声响起,白鑫桃晃悠着杯中仅剩的珍珠,笑容可掬地转过头。
“哎呀,瞧瞧是谁来了——”
刻意娇媚的嗓音滞住,扬起的唇角也一并僵硬。白鑫桃眼神渐冷,扫过应潭空荡荡的身后。
“……”她将奶茶放在一边,看了眼自己莹亮的美甲,“江小姐人呢?”
应潭静默几秒,答得平静,“有急事,走了。”
白鑫桃似笑非笑,“是吗?”
金发女生察言观色,开口解围,“算了,那些八卦也没什么意思。”
白鑫桃仿若未闻,弯起眼睛,眼底却不见笑意,“我让你把人请来,你就得把人带到我面前。”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她走近,手指点在他的肩头,“不如在身上刻个‘废物’好了。”
空气寂静一刹。
指下肌肉紧绷,白鑫桃笑盈盈道:“开玩笑的。”
她松开手,退后几步,眼底盛着明晃晃的恶意,“你才初中毕业,‘废物’这么复杂的字,估计也写不明白吧?”
“我就不刁难你啦,随便用刀子划几道就好了。”
另外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头皮都有些发麻。
以前在学校里读书,白鑫桃没少干过用卷发棒烫别人手臂的事。
后来白鑫桃被送到曲溪,她们都以为白鑫桃或多或少会吸取教训,却未想到她反而更嚣张自在,毫无顾忌。
应潭沉默不语,而白鑫桃注视着他,又一转语调,怜惜道:“是不是很害怕?”
十七八岁的男生,位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年纪,浑身张扬野性未散,却不得不在她面前忍气吞声、低声下气。
“不然这样,”她觉得有趣,兴致勃勃道:“再给你第二个选择。”
“你现在出去,把那位江小姐追回来,我就算你将功补过——你看怎么样?”
应潭终于抬起眼。
那双黑不见底的瞳仁泛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讥嘲,眼底不见分毫惧色,像是被拔了獠牙,却仍旧不肯俯伏在地的野犬。
他似乎扯了一下嘴角,又像是没有。
“刀子难找,”应潭出声,语气淡淡,“用开瓶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