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暂失神,江潮骤然想起了那一年的平安夜,最初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
她记起他在街边卖一车不经修饰的平安果,记起有一脸痞气的流氓掀了他的摊,也记起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从马路上飞驰而过。
本就不平静的心底愈发纷乱,像是迷雾蒙蒙的雪夜。偏偏他视线擒住她的,紧追不舍地发问,“还记得么?”
空气仿若染上旎色,江潮迟半拍地回答“记得”,却不知该如何继续。她眼睫掀动数下,忽然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像是找到了救星,江潮匆匆站起来,薄毯彻底从身上垂落,“我接个电话。”
应潭看她,神色淡下,颔首“嗯”了一声。
他原本上半身前倾,手肘支在大腿上,是在谈话中颇具进攻性的姿态。闻言往后靠了靠,那抹浅淡的攻掠感也一并散了。
江潮握着手机,走开一段距离。
是林斯敬打来的电话,说陈勉临时有事回了申城,问她要不要出来喝酒。
她刚结束了一天的演唱活动,只想着送完礼物后回家好好休息。
江潮张唇,还未来得及出声,听见林斯敬又说:“你陈勉哥明天就走了。”
“……”
江潮眼睫稍垂,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终究还是答:“好,你们在哪里?”
楼层静寂,江潮说话的声音压得低,却仍旧被应潭听得清晰。
通话挂断,她转身回去的时候,应潭正把钥匙扣收回口袋里,“我送你。”
“不用,太麻烦你了……”
“顺路,”他姿态闲散地站起来,近乎是不容拒绝的语气,“何况,你的事算不上麻烦。”
江潮骤然看他,又在对上目光时飞快偏开视线。
林斯敬和陈勉约在了一家小有名气的清吧,离云麓并不远。应潭去车库取车,车钥匙轻晃,响起感应的车辆不是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他拉开副驾车门,江潮道谢,弯身上车。主驾驶侧的车门随之被拉开,她侧眸望去,瞥见一只玩偶。
江潮心绪混乱,视线停在那处,眼眸微睁,“那是……”
应潭没看她,“认不出来了?”
针织玩偶随着时间变旧了,被洗得褪了色,孤零零地躺在中控台上,突兀地成为了车里唯一的装饰。
刚刚对话中才提起的陈年旧事,这般突然地重新在眼前展开,巧到不像是巧合。
江潮流露出的讶然终于真切几分,探身往前,手指迟疑地戳了一下玩偶边缘,“我记得它是一只小狗?”
“嗯,”他静了几秒,“纽扣洗丢了,学不会怎么缝。”
车辆启动,江潮没有接话,顺势靠回椅背。
她难以辨明自己此刻的情绪,微微抿着嘴唇,扭头看向窗外。
驶上大道,流转的街灯衬着她的鼻尖唇珠,肌肤上一层细浅的白绒好像都能被看清楚。
“生气了?”
“什么?”她似是在出神,出声后才反应过来,漂亮的桃花眼敛着,语调回避:“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男人淡淡“哦”了一声。
江潮仍旧在盯着窗外,仿佛这不知看过多少遍的申城街景在今夜变得分外稀奇,罕见地没有主动挑起话题。
应潭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打开音响,放纵沉默在车厢里蔓延。
江潮不喜欢自作多情。
她对感情方面的事情向来抗拒逃避,甚至会产生生理性的反感,因此常常刻意为自己穿上一层具有钝感的盔甲。
但应潭今天晚上做的事、说的话,像是换了一个人,步步紧逼,叫江潮没有办法装作未曾察觉。
他会留着她从前送给他的玩偶,放置在车辆中控台上;可他面对她的时候分明与其他人一样冷淡,看不出有几分特殊。
脚腕被男人指腹擦过的地方又仿佛泛起了痒,江潮咬了一下唇肉。
脖颈发酸,她转回头,眼眸不自觉地往左侧一瞥。
车辆停下,他看过来。
江潮像是被抓了包的贼,猛然收回视线。
然而车一直停着不动,他的注视也没有转开。
“……”
几秒沉默,江潮仿佛戴上一层平静的假面,侧眸去看他,“怎么了?”
“到了。”
她呆了一瞬,“哦”了一声,转身去开车门。
系紧的方向带勒住她的腰身,她听见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探身过来,为她解开安全带。
成熟男人炽热的气息靠近,他垂着眼,高耸的鼻梁、浓密的长眉,利落的面容轮廓撞入视野里。
离得太近,假面碎裂,背后也麻了一片。安全带松开的那一刹,她逃也似地开门下车。
夜晚泛着凉的空气席卷而来,拂过不知何时升温的面庞。江潮人都站在了外头,才捡回几分冷静,掩饰着自己方才的无措,转头看他。
今晚太乱了,至少道别该成熟体面,江潮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车里的男人没有看她,视线落在她身后某一处。她循着他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
街道边,林斯敬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夹着烟。他神色淡淡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