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拙劣的骗子。
夜色沉寂,车辆在无人的公路上飞驰。一切的一切都与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一并远去,又在某一刻骤然止歇,仿佛被突然画上了休止符。
轮胎与地面摩擦嗡鸣,后视镜里映出男人沉到极致的面容。
车前的道路向黑黢黢的地平线蔓延,他直直盯着前方,半晌后抬手,拨通号码,言简意赅地开口。
“订张去波士顿的机票,越早越好。”
“啊?哦哦,没问题——不过应哥,你这时候去波士顿干嘛啊?跟江姐去旅游吗?”
那边人嗓门粗哑,听着像是有满肚子疑惑:“白鑫桃那娘们出来一年,跟个小强似的天天暗地里作怪,好不容易给我们逮到点儿马脚……”
应潭说:“她不准备回来了。”
她将谎言写在了脸上,被应潭读得一清二楚。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寸步难行的穷小子,也不甘愿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成为过客。
男人的声音沉而静,隔着细微的电流,听不出任何情绪。
范钱荣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又“啊”了一声:“不准备……不准备回来?”
“咋回事啊,江姐准备在国外定居吗?”
应潭声音沉淡,“也许吧。”
电话挂断,范钱荣坐在饭店包厢里,拿着手机订机票,抓了把头发。
——也许吧?也许吧是什么意思?他江姐在国内好端端火着呢,怎么突然要出国定居了?
范钱荣有点儿恍惚,琢磨半天,忍不住问旁边的人:“哎,江潮最近发生啥事儿了?”
“江潮?那个唱歌的江潮?”那人莫名道:“没啥事儿吧,她也就刚出道那阵子特别腥风血雨。”
他话音一转,压低声音打探:“哎,你说应总要去波士顿?是去旅游呢还是去谈生意呢?”
范钱荣磨了磨牙:“谈什么生意?人这是追女神去了。”
“女神?应总还有个女神呢?”那人眼中顿时燃起八卦的火光,凑近了些:“我之前就听说应总有个债主,欠了人一屁股桃花债——难不成这都是真的?”
范钱荣招手让服务生上酒,回想起以前:“可不是吗。”
从前在小镇里见到那姑娘,范钱荣亦然被惊艳过。
远方来的流浪歌手,漂亮又温柔,看谁都笑眼弯弯,哪怕是对着他们这群不学无术的街头混混。
但谁会妄想把那月亮似的人物从天上摘下来,握在手心里头?
也就应哥会惦记,甚至一惦记就惦记了这么好几年,惦记到自己也出人头地了。
范钱荣感觉嘴里有点儿泛酸,灌了口酒,长出一口气,扭头望向窗外。
“桃花债,”范钱荣喃喃自语,“……我看他这债一辈子也还不完了。”
又一年冬,落地窗外白雪纷纷。
飞机落了地,江潮在机场坐了一个晚上。
她没想好要去哪里,于是临时决定窝在机场角落里睡觉,睁开眼睛时看着来往的人流,还有几分失神。
所有事情都好像失去了意义。
江潮背着琴包,走出机场。她没有联系在这儿的任何朋友,坐上一辆不知道开往哪儿的公交,住进一家简约廉价的青旅。
一个房间有六个床位,每个人都有一个带锁的小柜子。
没有多少人会在寒冷的冬天去波士顿旅游。她暂时只有一位室友,是个年轻女孩,看着只有十八九岁,光头断眉,很酷的打扮。
“你是网红?”
这是女孩问江潮的第一句话。
江潮摇头,说不是。
女孩“哦”了一声,瞅一眼她的琴包:“你会弹琴?弹一首我听听呗。”
一个性格古怪的、没什么边界感的小女孩——但江潮不觉得反感。
她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便拿出吉他,弹唱了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