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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天,冷得猝不及防。
窗棂上结起白霜,阴风阵阵,从窗隙里透进来。
鸿胪寺内,大门紧闭。
祁冬阳在书房内走来走去,踱了几百个来回。
“大人勿要忧心!”
祁冬阳背着手,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都已经火烧眉毛了!我如何能不忧心!”
他食指一伸,指向外面,“应国使臣团的人已经在外面坐了两日,我连鸿胪寺的门都出不去!”
寺丞上前低语,“伊相昨日那话,大人可听得分明?”
祁冬阳脚下一顿,想起昨日的场景。
那位被应国称为“无双秀士”的相国伊柘在见过彦月公主的尸体之后,惊得面色灰白,悲哭不止。
胤国赠予公主的如意玉璧被他摔在殿前,迸起的碎块儿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伊柘愤恨地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悲怆,犹如子规泣血,“公主在我应国乃是神女一般的存在,她在这里无辜殒命,若你们给不出一个交代,我应国将举全国之兵,与你们胤国,不死不休!”
胤帝无奈,最终将这烫手的山芋交给了鸿胪寺卿祁冬阳,让他着意安抚。
可是,如何安抚?
祁冬阳两日未睡,头痛欲裂。
应国使臣团的人将鸿胪寺围住,所有人不食不饮,俱皆直挺挺地坐在鸿胪寺门前哭嚎。
祁冬阳安抚不下,只好躲着。
这些人悲愤至极,群情汹涌,只等着他出去,便要喝他的血,啖他的肉。
寺丞开口,“伊相所言,是让我们给一个交代。咱们只要将谋害公主的罪魁祸首交到他们手上,他们的愤恨就有了发泄的出口。”
“你说得容易!”祁冬阳满心烦躁,“刑部、大理寺都在查这个案子。禧宁宫如何起得火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罪魁祸首!”
寺丞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刑部大牢里不是关了一个?”
“你是说……”,祁冬样若有所思。
“公主入京不过半日,若说和谁生了嫌隙,便只有那一个人。如今,外面流言四起,百姓心中惶惶不安,甚至有传言说,应国旳兵马已跨过嘉州。”
祁冬阳目露不屑,“纯属无稽之谈!”
“大人心如明镜,可那些百姓懂什么!大人须体恤圣意,安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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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知宜醒过来。
漆黑的牢房,四处围着坚硬的石壁,没有透光的小窗,分辨不清眼下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
牢房密不透风,空气稀薄。
一呼吸,混着粪尿和血液的骚腥味儿直冲入鼻,让人忍不住作呕。
她摩挲着墙壁,望向外面。数丈之外,一簇火光忽忽闪闪,犹如暗夜鬼火。辨不清时辰的幽闭之所,是最能摧毁一个人求生意志的地方。
她猜测,这里就是“人见死,鬼见愁”的刑部大牢。
只有罪大恶极的死犯才会被关押在此处,与她之前被关的兆京府衙大牢相比,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昏迷之前,她在禧宁宫被人箍住,那块儿白绢上浸了极强的迷药,以至于她昏迷之后,对禧宁宫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她拆掉手腕上的白色绷带,神情陷入怔忡之中。
腕上的伤口已被敷过药,看起来像是被烈火灼伤所致。
难道有人在禧宁宫放火?
她如今可以肯定的是,昨夜屏风后面穿着黑色皂靴之人绝不会是太子卫枢,他刻意假作太子,引她入内,却未杀她,究竟是为何?
还有那个身高七尺多,指节粗粝的男子,又是谁?
这一场设局,究竟针对的是太子,她,还是彦月公主?
四处空静,依稀能听到铜壶滴漏之声。
她数着滴漏,每满一个时辰,便用金簪在石壁上刻一道。
手腕上的伤口被清理地很干净,是太医院的处理手法。她进了刑部大牢,还有御医给她上药,想来事情还没有坏到极致,最起码卫枢暂时是安全的。
她需要掌握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
…………
墙壁上被划下第八道短横时,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任知宜走到牢门前。
陡然亮起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眯眼望去,十几个人举着火折,挤进这方不大不小的天地里,照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伞,官袍上略带潮气。
想来外面正在下雨。
狱中大亮,任知宜侧目一瞥,牢房外即是审讯之处,丈高的刑架上面血迹斑斑,旁边置着拶子、杠子和竹篦,望之令人不寒而栗。
刑部尚书席白缓缓道:“任女史,陛下有令,立刻押你去清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