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阳光很好,整个寒牙堡都挂上了喜庆的红。
所有人都在庆贺,可这一切落在郭京玉眼中,却只有触目惊心。
他偷偷去看过师姐,她被一群人簇拥着梳妆,在欢声笑语中,她却只是勉强地笑着。
郭京玉觉得自己的心破了个窟窿,直淌血。
她藏在角落的杂草堆里,就在距离师姐不远的地方,一直看着。太阳很大,晒得他浑身冒汗,有些发晕。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看见师姐朝他看了一眼,莞尔一笑的样子,跟那天在盟主府她被晚霞所衬时一样美。恍惚间,他竟以为她即将要嫁的人是自己。
他昏了头了,跑到不远处放了一把火,等他们都去救火的时候,他劫走了师姐。
师姐穿着正红色的喜袍,双手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后。
她的裙摆飞扬到很远的天空,有时候像红霞。有时候像鲜花,有时候像血,他轻轻偏头就可以看见。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策马带着师姐往更北的方向而去。
寒牙堡的人很快追来,他昔日的师兄弟们,如今也无可奈何地成了殷规尘的“帮凶”。
不久后,他有些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在做怎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这样的不理智,很可能会叫整个寒牙堡陪葬!
可是,师姐凭什么要为他们牺牲呢?
不如就...一起毁灭好了。
楼青云看着他领口透出的红色,这表明他罕见地穿了件红色的中衣。她心情复杂,喉头像含着黄连:“京玉,你要去哪?”
郭京玉伸手握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师姐,做一对亡命鸳鸯,你可愿与我一起?”
楼青云紧了紧握着他腰部的手,“京玉,不要冲动。难道你要寒牙堡为我们两个人的冲动付出代价吗?”
郭京玉感觉自己要被撕碎了,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神情染上执拗:“师姐,我们可以不管那些吗...?凭什么就要牺牲你呢?”
楼青云忍痛问道:“可对比起让整个寒牙堡的人丧命,孰轻孰重啊?”
郭京玉无言以对,只是马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了。
是啊,谁又能真的放任寒牙堡不管呢?
他没有回头,一匹马两个人,像遗物一般缓缓飘于天地之间。
楼青云的眼泪夺眶而出,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了,紧紧抱着他没有松手。
不多时,殷规尘带头将他们拦下,胸口剧烈起伏,怒不可遏:“郭京玉!你竟敢劫走我的妻子!”
他穿着同样的一身喜服,衬得面如冠玉,只是神情十分阴沉。
郭京玉无所畏惧地直视他:“在她是你的妻子之前,她更是我的师姐!她根本不想嫁给你,你为什么要以爱之名强迫她?你的爱未免太狭隘了!”
“我的爱狭隘?”殷规尘大笑起来:“难道你的爱就高尚不成?你能为她做什么?为寒牙堡做什么?就算你能为他们丢掉性命,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我可以让他们都好好活着,这有什么不好?我作为崇仰山庄的少主,为青云做任何一件事,都会比你这个师弟要艰难得多!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说穿了,你不过是个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从来不肯顾虑大局!既然青云已经做了决定,你何必诱她起心逃离?你们能逃吗?你这是帮她吗?你这是害她!难道你以为她真的想跟你远走高飞吗?她不过是最后成全你一次而已!”
郭京玉被怼得脸红脖子粗,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的心乱成了一锅粥,像被彻彻底底浸到铁水中,窒息,刮骨剔肉般的痛。
楼青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京玉,不要灰心,你还这样年轻,很快就会发现,这件事也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道小坎。”她很温柔很温柔地安慰着他:“难道你不想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又有哪个大英雄不会经历一些磨难呢?”她看见他一缕飘进嘴唇的发,伸手替他勾了出来,再服服帖帖地顺到他的身后:“京玉,去用你的肩头扛起你的责任,作为寒牙堡的大师兄,你一定不想被人看扁对不对。你不盼望着有一天,师姐哪怕在遥远的南州,也可以听到你的事迹,为你感到骄傲吗?”
是啊。
只要他做出一番事业,哪怕师姐在遥远的南州,也可以重新听到他。
察觉到郭京玉紧绷着的身躯渐渐松散,楼青云知道自己的劝说起效了。
这时,另有一队人马忽从南方而来。
一群人不觉严阵以待,及至近了,为首那坐在轿辇之上的人朝郭京玉拱了拱手:“郭兄,别来无恙。”
郭京玉心下惊讶:“高兄?!”
殷规尘皱着眉头,大约猜到此人是谁。此时不知他此番出现在此所为何事?是敌是友?
一面想着,他又警惕地看了郭京玉一眼,而后朝楼青云伸出手道:“青云,来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