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士兵只有两人,和往常没有区别。
不是说将军抽调了精兵把守在这里?怎的不见有布防的模样…
忽而北风吹过,拂低干枯的蒿草,有黑色的矛戈露出头来,潕水河常年生着的芦苇竟然形成了最好的隐蔽地,那几千的精兵就埋伏在这里。
他们或许就趴在草里,等待着有人攻城时反扑。
不能多看,再看恐怕要被当成探子。
新郑分内城与外城,出了舞阳门便是普通下层百姓所居住的外城,再往外去,得需穿过厚重的新郑城门,才能到达难民自发聚集起的城廓。
现在已经是夜里宵禁,以往热闹的外城区分外安静,漆黑的夜风里仿佛藏着看不见的野兽,欲择人而噬。
暗处里有一点微光,似是有人打着灯笼。
夜里点灯笼那是内城豪门才能干得起的事,不论是灯油还是蜡烛,都不是普通平民可以挥霍的东西。
故而这点微光看着十分突兀。
那是两个家仆打扮的人,躲在街边轻声说话。
“城西有线索吗?我这城北都找过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城西也没有,小少爷到底去哪了?如今这世道乱,又赶上难民集结,少爷可千万别遇到危险。”
“唉,老爷都急疯了,家里一共就这么一个独苗,三代单传,要是出点什么事,张老太爷可怎么活?!”
“别废话了,先回去复命,现在都宵禁了,让人抓到就麻烦了。”
两个家仆贴着街边离开,却不知有一双暗地里的脚步已然悄悄跟了上去。
张府的门口点着两只素色灯笼,灯笼皮纸表面绘制着贵族的家徽,朱红大门旁的小门被敲开,守门的门房问上一句,“找到了吗?”
家仆沉默着摇摇头,进入府邸。
朱门合上,四下安静。
我隐在树后凝视着属于宰相府的牌匾,准确的说,是牌匾上的那个张字。
这时,朱门被再次推开,门房好奇的朝外张望了一眼,嘴里咕哝,“奇怪,刚明明瞧见树上好像有个人影…”
积雪顺着压弯的枝头滑落,树枝回弹,发出沙沙细响,张府外的常青松上空无一人。
脚步在房脊间疾驰跳跃,听呼号的风声从耳边刮过,风雪吹入眼中融成湿迹,嘴角显露出咬牙切齿的愤怒。
“王八蛋张良,居然敢阴你姑奶奶。”
一路借着夜色遮遮掩掩,营地还是原来的模样,和走之前并无分毫差别,哪里看得出是要发生暴乱的样子。
阿良袖着手,走在咯吱作响的雪径上,一同行走的还有素问先生,因为将药分发下去,药箱比之前轻巧了许多。
“值此乱世,先生能有如此心肠,实在难得,真是叫子房自愧不如。”
阿良朝素问作揖,俯身的一瞬间,未能看见素问嘴角一抹苦涩,“不敢当,兵戈将起,小公子还是尽早离开此处吧,也免得相国大人担忧。”
却见阿良嘴角隐现嘲意,“先生过虑了,子房家中情况几何,先生也是知晓一二的。”
素问叹息着摇头,“小公子也当多体谅相国大人,如今情势外忧内患,相国大人…其实也很难做。”
听着素问的劝解,阿良的五指缓缓收紧,忽而拂袖,“这便是他羞辱我的理由?”
十几岁的少年,原本谦和的形象被这一声尖利的诘问打破,阿良眼中满是痛心和迷茫,可能只有这一瞬间,他才将自己真实的一面暴露出来。
只这一句过后,双方默然不语,阿良开口:“夜路危险,尤其是今夜,先生孤身一人,子房派人送您回去吧。”
仍旧是谦和的语气,仿佛之前那句尖刻的话从未出现,素问看到他,便好似看见从前的自己,“在下从内城出来时,对于张府搜寻公子的事有所耳闻,可见,相国并非如公子所想那般,公子也莫要再与相国置气,有些时候,一个人的位置越高,能决定的事就越少。”
“所以,回去吧,公子,不要在来不及的时候后悔。”素问的眼中藏了很多故事,无人知道他曾经经历了什么。
阿良探究的看着素问,忽而露出堪称明朗的笑,“先生是在担心子房?”
原本谦谦如玉的模样也因着这个笑容鲜活起来,“先生无需担心,子房既已出城,事情尘埃落定前便不会再回去,朝中势力互相博弈已久,老太爷一辈的叔公们全都惧于镇国将军的积威,不敢抗衡,即便有办法也是畏首畏尾…”
一丝藏在阿良眼底的锋芒显露而出,“而子房不在三公之列,做事大可放开手脚,即便有人追查也不会联想到老太爷头上,待事成之后…”
无数的壮志豪情都隐没在了未尽的话语中。
一切尽在不言。
二人分别,待进入帐篷时,阿良唇角还带着一丝弧度,只可惜,这弧度很快变作了惊愕。
帐篷中原本的灯盏被吹熄,周围陷入黑暗,有冰冷的利刃抵在喉咙,量他阿良什么阴损剑法,在一把匕首割喉的威胁下也使不出来。
为了这一刻,我可是藏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