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楼。
喻晓轻轻推开房门,里面漆黑一片,暗淡的月光在面前铺洒成一条路,一直通向床边。李玄率先上前挑开重重帐幔,厚重的衾被之下露出那张苍白消瘦的脸。
“她真的没救了吗?”喻晓站到李玄旁边,轻声问道。
李玄搭上曹善至的脉搏,眉头瞬间拧紧。
“脉象散乱如指下乱绳,这是……”他顿了一下,“解索脉。”
喻晓:“解索脉?”
“死脉。”柳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喻晓一愣,紧接着又听到柳鹄说:“这种脉象,精血竭绝,四日而亡。”
李玄对柳鹄知道七绝脉不感意外,倒是喻晓,下意识脱口问出:“你怎么知道?”
柳鹄上前站到床前,低头望着床上这张睽隔已久的脸,“我是舞者,受伤是家常便饭,又怎会不知。”
喻晓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但心底又隐隐有丝不对劲,跳舞受的伤会危及性命?
不过李玄没有对此进行反驳,那也就是说——
“四天之后,她就会死!”喻晓叫出声。
一阵沉默。
李玄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目光投向寂静无声的院落,“曹懋在后墙边种了一株茱萸,柳夫人可知道?”
听到李玄说那棵树是曹懋所种,喻晓心中一动,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柳鹄脸色微变,“我不知,怎么了?那棵树有何问题?”
“柳夫人怎会如此作想?”李玄转身,瓷白指尖捏着一颗红艳的小果,“这萸肉可用来入药,于病情有益。曹懋甚爱其女,必是特意命人在院中种下此树。”
喻晓睁大眼,好家伙,他什么时候摘了那山茱萸的果子?
柳鹄抿了抿红唇,未言。
李玄眼睛望着手中的红果,“不仅如此,曹懋还建了这座小院供她养病。”他忽地抬眼,直直望向柳鹄,“只是此地绝不是他以为的福地。柳夫人可知曹娘子为何会诊出解索脉?”
柳鹄微微侧过目光,“我不知。”
“曹娘子常为魇梦所扰,有盗汗内热之症。”李玄黑瞳深沉,“这本不是什么大病,而现如今却以至于瘀热互结阴虚火旺,精血亏损若此,这座院子可说是功不可没。”
“此地被生生造成了养死之地,污浊死气盘旋不去,那些鬼物以她的精血为食,不知何时起,竟变得更加恣睢无忌,不知饱腹为何物。”
“曹懋爱女,怎会建此阴毒之地?必是有妖人在背后指点。”
说至最后,李玄尾音骤冷,眼底腾起一丝杀气。
柳鹄却笑了,迎上他的目光,道:“曹懋爱女?这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嘶拉”,她抬手将自己的舞衣撕裂,露出一大片布有可怖疤痕的后背来。
那些伤疤横七竖八,触目惊心,像隆起的蜈蚣,遍布后背。
站在她旁边的喻晓惊道:“这是……”
柳鹄笑:“呵,所谓仁人君子,不过是欺骗世人的一张皮罢了。”
“你们不必问这些伤疤是所从何来,他给我的屈辱远不止于此。”
柳鹄扯起那红艳艳的唇笑了起来,仿佛毫不在意自己半裸着身子,也不在意他人会如何看待她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喻晓望了她半晌,垂下眼,随后脱下自己的外衣,从背后给她缓缓披上。
霎时间,柳鹄脸上的笑僵住,发怔地看着为她披衣的那双手,近似呢喃地说:“你不必可怜我,我早就习惯了。”
说着,她的声音陡然尖锐,“你们若想救她,就杀了曹懋,杀了他,一切就都解决了。”
李玄站在窗边,玄色衣衫被风吹得鼓起来,“救她只有一条路,告诉我,是谁让曹懋建了这座楼?”
“还会有谁?当然是他自己!他恨不得让这天下所有人成为他攀权附贵的垫脚石,他想要的是通天的富贵和权位,可现在呢?还不只是一个人人皆可踩上一脚的小喽喽,岂不是比我们这些供人取乐的伶人还要可笑哈哈哈哈……”
她笑得瘆人,看着倒似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曹懋造了这院子,让他的爱女为他以身饲鬼。”
“哈哈哈哈哈,爱女,何等的讽刺,哈哈哈哈……”
女人笑得愈发肆意,头上的玉色篦梳掉落半截垂在耳边,半边黑发完全散落下来,红唇大口,竟状若厉鬼。
喻晓捕捉到了那四个陌生的字眼,惊疑道:“以身饲鬼?”
与此同时,李玄手中的果实被他捏爆,红色的汁液流落满手,但他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