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扶桑宫,千润混混沌沌地走向柴房,去投奔她最熟悉的老伙计——扫帚。
“你要去哪?”宁寰捉住她的后衣领,“跟我回寝殿。”
走进因自己的努力而焕然一新的后院,千润才回过神来。什么情况,这位的封号不是叫“净纯”太子吗,在他口中,怎么杀个人比割条藤蔓还要简单似的?说好的内仁外义、心慈好善呢?镜仙当真没看错人?
……也、也可能,礼仪之邦有自己的弱肉强食,受了欺负打回去很正常,不必多想。
现在再看宁寰,倒真有几分魔尊苗子的模样了;也正是托这个的福,千润心里好像没那么愧疚了。
宁寰像是心情不错,勾着嘴角在盆中洗净了手,把帕子顺手挂到木架上。木架就在他左手边,高度正正好,他一抬手就能够得到。
他看着那木架发了一会呆,瞥见灯下那道呆住的影子,随口问道:
“晚上吃什么?”
千润一怔:“娘娘不是留过饭了吗?”
说着她就有点心虚。方才在接风宴上,宁寰又起了疑心,吩咐她在花厅外等候,只准闻香,不许靠近餐桌。
这绝对是巧合,不是看破了千润利用王后之死逼他入魔的一瞬间的念头,绝对不是。
“我在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千润喉头一紧。奇怪,在千药园,镜仙明明给她大肆渲染过人间宫廷的恐怖生活,可是依她亲眼所见,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就比如说,太子亲自管饭,而她一个打杂丫鬟竟还能点菜?
不像仙人拿进餐当乐趣,肉体凡胎是真需要定时定量的饭食来滋养的,回忆了这些天的份例,虽不喜甜,不想节外生枝的千润给出了保守的答案:“就,米酒和桂花糕吧……”
说罢,她看到宁寰眼里的光彩黯淡了一下。
而深处那片虚无倒是愈发浓厚了。
没过多久,晚餐送到了。
米酒汤圆、金丝桂花糕,还有一道汤虞国名菜——水煮黑鲈鱼。
这道菜的特点是鲜香麻辣,千润舌头敏感,此生最是怕辣,一点都沾不得。
宁寰在小几对面坐下,亲自给她添饭置筷。
“吃啊,我看着你吃。”
待人和善的太子殿下眯起眼笑了,两道难以捉摸的弧线弯成了寒川上的拱桥。
——他看起来比待在母亲身边还要开心。
千润艰难执筷,重新考量起了三昧真火致人疯魔的可行性……
心底弥漫着一片浓雾,饭还是得吃的。
“殿下,您这样盯着奴婢,奴婢吃不下。”
“行,我不看你。”
宁寰也没想往死里为难她,坐回榻上,随手抄起一卷兵书,身子歪到软枕上。
他不再看千润,千润却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不仅看,还琢磨他。
方才那段轿中谈话意味着什么?千润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古怪的是,谈及杀人嫁祸之事,宁寰的口吻既像在告状,又像在炫耀。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传她一个低微的丫鬟进去说悄悄话,可是这话说给谁听不都一样么……嘶,好像也不太一样。
天色昏暗,烛火通明,在极为狭小的光照范围中,千润被旁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自打意识到宁寰继承了绝代佳人旸羲王后的长相,再看他时,真是一眼好看过一眼啊……
本来千润只拿余光觑着他,再多看时,眼睛竟有点移不开了。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就当她没见识吧,纵观三界,宁寰可能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长得这么好看,生活又富裕,家庭又幸福,从杀人速度来看身手也不错——真的吗,叫他这种人去历尽艰险、失去一切、降低生活质量地浴火重生?
受红尘间的倾城色蛊惑,千润还不太适应,这一天不知道第几次地打起退堂鼓来。要不还是回千药园跟镜仙商量商量,换个身无长物、长相普通的再试试?
比起道心不稳,她把这一次的退堂鼓一并算“在于心不忍”头上。
宁寰放下书卷:“你看着我做什么?”
“啊?哦,我吃得差不多了。”
宁寰看看小几,米酒空了,桂花糕少了两三块,水煮黑鲈鱼一筷未动。
他笑意更深:“放着吧,一会叫人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