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寰在她头顶上兴高采烈地回话:“此人最是心毒,我在琼华居养过一条狗,和它朝夕相处、亲如密友,谁知息危在我的饭食中下了吸血蛊,小狗缠着我要排骨吃,我只得喂给它,阴差阳错的,竟害了它的性命!你不知道,那吸血蛊隐蔽得很,只要吃进了肚里,便吸附在肠壁上慢慢地钻洞,一直把肠、胆、胃都钻出了窟窿,才和着血从嘴里爬出来,畜生也不懂得喊痛,不知不觉间,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还有这等阴毒之事!”千润头皮发麻,未等息危申辩,便冲着他的屁股狠狠挥掸,不过几下,亵裤几乎都打破了。
见她把力道浪费在揍人上,剩余几个弟子跃跃欲试着还想再上,千润也对这帮自不量力的不耐烦了,扬手一挥,把铁鞭一端抛向房梁,绕个几圈打成活扣,另一端缠在手上作为支点,“腾”一声踏地而起,迎着攻势在半空中回转、穿梭,右手的鸡毛掸子上下翻飞,不过须臾,便把对手统统抡飞在地。
几个弟子“咚”、“咚”连声倒地,规规整整趴成一排,这倒也省事。千润落了地,收起鞭子,高举鸡毛掸,挨个儿狠抽了所有人的屁股,恨声道:“你们早该挨了这顿揍,屁股肿了才知道好歹!”
众弟子除了喊痛,哪敢再作声。息言哆哆嗦嗦地问他旁边的倒霉蛋:“她、她这是什么剑法,好生古怪!”
没见识了吧?千润得意地一叉腰。这其实不是剑法,而是棒术,乱中有序、难以捉摸;不好看,打人却很疼——这还是她在山中修炼时观察猿猴分果打架、从它们借力藤蔓挥出树枝的动作上悟到的,飞升后,她又在琅嬛密书中找得一句“猿为人祖”,这才知道她是有幸参透了武艺之源,对付起按部就班的寻常武师,自然是战无不胜。
打过瘾了,合格的仙人还得给他们讲讲大道理。千润一直觉得,仙人只是有幸飞升的修道者,和满地打滚的无壳笋本质上并无不同,算起来,她也是个前辈,碾压式地打得这一场,除了帮宁寰出出气,也希望鞭策他们一改旧习、向强者看齐。
“服了吗?”瞥见楼下看热闹的小孩,千润清清嗓子,用鸡毛掸子指着几人教训道,“真是欺人太甚!今日我不惩戒了你们,往后你们还要去欺辱别人,修道先修心,都给我长长记性,不准再犯了!”
当然,她的行动说到底也只是小打小闹,要是跟他们动真格的,这茶馆岂止是顶篷被掀了那么简单。
“痛快、痛快、真叫人神清气爽!”
尘埃落定,宁寰从顶篷拔下青钢剑,轻快地落了地,衣袂飘飞、足下生莲,仿若他才是下凡的仙人。
他把剑交给千润:“先从谁砍起?你来决定。”
千润一拧眉头:“谁说要砍他们了?当街杀人,可做不得万民表率。”
“是吗?”宁寰笑容敛去,又把眉眼低低垂下,“可我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他们害死了……”
千润正想提姓霍的,宁寰却丢掉剑,推开她,走到东倒西歪的同门面前,双手拢进袖子里,这时才想起来摆太子的谱。
“罢了,映雪的意思是放了你们,本宫也无可置喙,但你们要记住,这顿打不是我给的,冤有头债有主,出了城楼,西侧门右拐扶桑宫,她就住在后院东厢房,记住了吗?”
千润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是吧,卸磨杀驴?
“哦不对,往后几天她都要吃牢饭,暂时不住东厢房。”宁寰挠挠鼻子,敲了几下手边的栏杆,朝楼下喊道:“来人啊,可以动手了!”
一行暗卫上了楼,却绕过了满地的“尸体”,径直包抄了千润,押着她跪在地上。
千润愕然:不光卸磨杀驴,还引蛇出洞?
不过,她小小地挣了一下便作罢,这些暗卫是真有本领在身,人数又多,对付起来可得费点力气了——除此之外,她更想看看宁寰到底想干什么。
宁寰走上前,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脸,面上不见半分愠色,就连眼中的虚无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现在的表情,事后千润回想起来,可以描述成“总算逮着你啦”。
直起身子,嘴上还威风八面地指挥暗卫们:“一介洒扫宫女竟然身怀武艺,还敢当街和人舞刀弄枪,不知道哪天会危及本宫性命——押走押走,看了心烦。”
一行人刚走到楼梯口,千润忽觉背后一凉——
是息言。他对千润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我不服”,并守着宁寰冤有头债有主的荒唐规矩,手掌带风,扑向了失去自由身的始作俑者。
宁寰“啧”了声,踢起一条长凳,半道把息言砸落在地,大步走过来,死死捏住了他的后脖颈。
“谁准你——”
暴起的青筋显示他正在加大力度,却不知何故,回头看了千润一眼,手上又松了劲,改为捏住息言的大臂。
在惨叫声中,只听得清脆的“咔吧”一声。宁寰扔掉昏迷的息言,用身旁暗卫的衣角擦擦手,活像个被仆人弄坏了玩具的富贵小孩,高声诅咒着:“多手多脚的东西,变成蜈蚣毒死你自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