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寰小声说:“他只是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那不是应该直接找到弥罗国的老国王吗?还有,耗死了陈旸羲,却放过了陈和靖……千润不相信这么懂礼貌的一只雪貂会主导这样的不公,便料定还有别的原因在。
林少主审时度势,等两人密谈完了才开口,先是对无念作了个揖:“这位姑娘,在下当时正被人追捕,实是情非得已,还请你饶过这一回,待汤虞国之事结束,在下必以黄金万两向你赔罪。”
他大概是在为赶回月华宫时慌不择路躲到人家裙下而道歉。无念龇牙咧嘴地连连摆手:“你个大骗子不要跟我说话!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相信长得可爱的东西了!”
林少主放大了十数倍的眼睛真诚又无辜地看向她:“在下曾在九嶷山独修,见到姑娘的面容便觉亲切,没有冒犯的意思,如若黄金万两也难平姑娘心头之愤,在下还在家乡小占了几个山头……”
“谁稀罕你那破山头啊!”
林少主像个只认死理的,对方越是不接受道歉,他便越是态度强硬,几步跨上来,弯腰弯得几乎身子对折,在无念连番的“免了免了、无福消受”中,还要进一步追加赔礼。
在一人一妖拉扯时,千润戳戳宁寰的背,又小声问他:“他也是你安排的?”
宁寰也再一次弯下腰来跟她交头接耳:“没有啊,只是我发现了他的伪装又没点破,就被他记了一肚子的恩情。”
千润摇摇头:“那你还真是得道多助……先不管这个,你父王和南威圣女在哪?”
宁寰看一眼几乎要被逼到山下的无念,拉住千润的袖子:“跟我来。”
走入观中,他按某种顺序转动案上香炉,只见慈航金像震了震,而后缓缓转开一个角度,露出了通往地下的一截台阶。原来玄鹤观的玄妙之处在这里,非是知情者,如何参得透开启它的方法?
宁寰蹲下身看看入口,摸出一只火折子吹燃了,有意无意地跟千润说:“对了,起初我还觉得你那个提议很荒唐,这一路上想了想,又觉得挺有道理的。”
“哪个提议?”千润眉心一蹙,宁寰要继续干什么坏事她仍旧不干涉,只是想把她也拖下水?免谈。
“走吧,带你看看汤虞国的根长什么样子。”
跟着宁寰下楼时,千润本来还有心思忖度他是不是纵容了心怀仇恨的妖类对母亲行凶,一见地下空间光景,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很快又被一种谜样的痛快取代,她甚至想不看场合地跟宁寰放一记马后炮:“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关乎汤虞国命脉的法阵赫然出现在眼前,如她所料,南威跌坐在法阵中间,由一道道符术的金光包围着,连绵不断地发出悲鸣声;而真正出了大问题的是,法阵周围站着几乎全观的道士,少数几位负责满头大汗地维持符术,余下的人,全部都……
团团包围住国王,正中央的那一位更是手握利剑架在他脖子上。
在跟宝椅上闲坐观战的王叔打招呼前,宁寰先是语气轻快地向千润发出预告:“无聊的政斗要开始喽。”
千润的痛快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这种反应,显然不是面对变数时惯常的平静,而像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先前那些辩驳,都是拿她当猴耍呢。
站在道士们的立场上,剑指国王地逼宫已经很让人心力交瘁了,好死不死王储也赶来凑热闹,把回头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至此,所有人都意识到局势、秩序、伦理纲常乃至性命都再无转圜余地,除非把一切罪恶都终结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们岂止是要背水一战,祖坟都可以背到背上了——
尤其是在反复确认过宁寰身边空无一人、除了一个神色郁郁的映雪精之后。由最接近地道入口的几名道士率先调转剑刃指向他,恰巧以符术运走国王的那个也在其列,为了师出有名,还要用孝道捆绑他一番:“热孝期间,太子殿下不在宫中守灵,抛下丧礼跑来虞山打扰澄王修补结界,是否舍本逐末、有违人伦?”
千润本想接嘴:五十步休要笑百步,如果那坨蜂窝就是修补结界的成果,那你们澄王的人伦岂不是更加呜呼哀哉!
宁寰却抢先颔首认罪:“对对,我简直枉为人子、枉为人臣、枉为人侄,怎么讲都是不配做人,下辈子换我进畜生道,变个大蜥蜴,认你这头大青蛙做干爹。”
千润的防御姿态出现了一丝裂痕:现在是两小儿对骂的时候吗?
却没想到宁寰骂完就解气了,主动把脖子伸到青蛙道士剑下:“来来,你声音最大,你负责挟持我。”
……这又是唱的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