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最快反应过来:“是魔族的刺探?”
宁寰半蹲身子,望进开口大到可容纳一人、深不见底的地缝,道:“结界的限制已解除,既要从虞山借道,天梯从即日起就要动工了,距离最短的方案可不就是从山脚贯穿到山顶么。”
林栖叹道:“你早就猜到起点在这里?怪不得要拖着我们来王陵……”
千润隐隐感到不安:这也就意味着,像这样的地震,往后还会频繁发生?魔族借道不可避免,之前他们只想过如何填充国库,却没考虑到这种情况——事实上,优先想到这种情况才是符合常理的……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未待整理好思绪,谁承想,这份隐忧由无念径直提出:“那怎么成?要是魔族一直往上凿凿凿,周围的百姓都会遭殃的!殿下,趁你现在说话还有分量,快叫他们住手啊!”
宁寰冷笑:“没那个必要。只要大战不停止,四洲的各大名山之下都有人居住,即便不是汤虞国的百姓,迟早也要换做别国来承担,人家的百姓还未必身负原罪——”
“什么原罪?净胡说八道!”无念跳起来骂道,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此刻她的胆子大到几乎囊括寰宇:“姬流焱,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很公正吧?论罪、定罪那是天道该干的活儿,我身在这里,不能眼睁睁看着跟我一样的人平白吃亏——尤其是,你还是太子呢!如果天道要对你的子民下手,最该带头反抗的,不是你又是谁!”
她这么一骂,别的先不提,有那么一会,千润仿佛听到头顶有人在叫她的大名,甜腻的桂花香也随之消散了一瞬,随后又被宁寰的声音唤了回来。
“我本来就是个不堪大任的太子,连我长辈的手下都这么说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宁寰再次把双手揣好,用平静的语调实现了最省力的撒泼打滚,“你要是心疼百姓,不如耐心等那帮忠臣赶来,我跟他们商量着再把结界祭起来,看谁愿意出头当这个新阵眼,牺牲一人成全苍生,就这么载歌载舞地走回到老路上,什么也不改变。”
无念深深地吸一口气,从时长来看,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肺部空间。她没有继续对宁寰的事不关己提出指责,而是话锋一转,抛出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你们不会以为浊冥地真的就在地下吧?”
林栖揪着她的袖子正准备劝架,一下子被她说懵了:“呃,不然呢?”
无念摇了摇头,既不理会他,也不再看宁寰一眼。她转向千润,像是放弃了跟这些愚不可及的男人对话,只管跟她唯一信任过的人抱怨:“他们都瞎了,什么也看不见,映雪,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现在用脚踩的地方,一直往下延伸三千丈,就会到达‘浊冥地’吗?”
作为映雪的千润也呆住了,她还没搞懂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区别,无念失望地跺了跺脚,攥紧了两只拳头,杀气腾腾地走到地缝边,像是在和她心中的答案赌气。
“好好好,你们陷在这场梦中就是不肯醒来,那我只好证明给你们看了!”
话虽如此,她看了眼地缝深处就吓退回来,转过身背向它,目光一凛,还要给自己打打气:“我不为任侠谁为任侠!”
说罢,用两只手捂上眼睛,在林栖的惊叫中,毅然跳了下去。
“无念!!”
一切发生的太快,千润来不及伪装身份,疾驰赶到时,却只是堪堪碰到了她的袖角。
无尽的黑暗吞没了那一袭奔波的白袍,就像梨花瓣从枝头落入湍流,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卷进了旋涡中。林栖不死心,试着又向地心深处叫了几声,直到肩膀上落下了一只冰冷的手。
“先不要管她了。”宁寰的声音比梨花瓣还要轻,“有新情况出现了,都戒备起来。”
他就像一个钓鱼的老人,已到了不肯轻易下竿的年纪,往往还要站在岸边评估今日河水流速几何、有没有新的鱼种出现。
千润木木地站起身,看向新情况的发源地——红光最耀眼的那块天幕。
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的光线已被黑烟笼罩。按照当今的约定俗成,旌旗、车辇皆为玄色,已不可能是天上的雨师架鸾车出行。
这可能只是魔族大军的一角,因为结界碎裂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层层叠叠的黑雾中有游龙舞动,仔细一看,却是一只多手多脚的、硕大的蜈蚣。
“姬宁寰——”
如果说脚踏在混沌世的土地上,通行的准则便是所见即所得,那么从天边传话的,只可能是作为先锋的那只蜈蚣。
那嗓音十足耳熟,无须努力回忆,千润即刻便能想起从火锅飞溅出的环状汤水。
“汤虞国国民听令!”由于站得够高,息言的声音传播甚广,众人耳膜都为之震颤,“我等奉命前来诛杀变数,复活魔尊,速速关门闭户、让出通路,否则——休怪毒气不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