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聪和目明往往是成对出现的,跟上去的林栖虽是为了查看无念的伤,站在风口,却也解读出了来自深渊的信号:“祂说‘不如归去’。”
这句话让千润心悸,在林栖这里却只是捎带一提,他的重点还是放在批评无念上——这对今天的他来说也是相当胆大包天的:“怎么总是不跟人商量就做决定呢?”
无念当然有一万句辩驳等着他:“国王陛下一天到晚和满朝文武商量来商量去的,然后就商量出了天破人亡,我还不能从中吸取教训呀?”
“可——可是无念姑娘不通武艺,主动损伤身体这类事,一个不好……”
“那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嗝儿屁了吧!”无念有点不耐烦了:“哎呀,我就出了一点点血,总比定远侯动辄要人一条命好吧?在他府上受训那会儿我就在琢磨这个了,去了趟玄鹤观才发现,想解决核心问题根本用不着这么复杂,他怕不是杀人杀妖有瘾吧——所以他才是大名鼎鼎的定远侯,而我只是个小喽啰。”
念及旧主她还记得找补一句,林栖却关注到了别处:“受训?受什么训?他没让你吃苦头吧?”
“没呢没呢,就是学点琴、琴棋书画罢了……”无念说着,拿眼瞟了瞟盯着地缝若有所思的宁寰,身上痒痒似地晃了几晃:“反正你们也不用担心过头了,我心里有数的,事实上,这个吃素的鸟神也不需要很多血嘛。”
林栖有些发懵,从一张周正的人脸上隐约可见豆粒眼中常常流露出的表情:“可是鸟怎么会变成鱼呢?”
“这是因为,”千润插话道,“古神的归墟,很可能有一部分在少昊之国。”
林栖道:“少昊国——传闻中东海凤帝穷桑氏氏姬挚之领土?在下却听说,那里是至今还在守护十洲的古神们的发祥地……”
被自家守护神从头忽视到尾的宁寰突然开口了:“这是同一件事,也有些地方的太阳是西升东落的嘛。”
“哪有这种荒唐地方……”千润摇头道。林栖显然更有礼貌,主动跟他搭话:“在下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吸过无念姑娘的血,鸩神就把你们的诅咒解除了?”
“你不妨想简单些。”话头又被春风得意的无念截走了,“我是从弥罗国远道而来的,跟虞山没有半点关系,鸩神却要吸我这个异乡人的血供养自己,祂是有多口渴啊!”
林栖兀自思忖片刻,得出的结论让他自己都深感愕然:“也就是说,无念姑娘把诅咒的文字倒过来,变为‘渴止鸩饮’,这个诅咒就算是解除了?”
“对咯!还有,这样也是以局外人的立场不承认祂的守护神身份,如此一来,不光诅咒解除了,祂也能够重获自由。”
千润回想鸩神的话,祂的意思却像是在说,诅咒是无法解除的,只会在某些时间被其他的约定俗成盖过,等到需要的时候,又会死灰复燃——那么发生在古神身上的生与死,是否也是同一套运作规律?
这样一想……古神也太可怜了。
来到混沌世,这是她第二次见证从文字上解决诅咒的手法,像是一种回应,脑海中生成了本来不存在的知识。
“……鲲巡。”
宁寰偏过头:“你说什么?”
“古神的死不是瞬发的,而更像是一个过程,它们出生在少昊之国,日出时群鸟出谷,是为‘鹏’;死后变为鱼的形貌,沉入水中开启死亡巡礼,目的地是昆仑……要么,以鱼的形貌出生在昆仑,死后变成鸟,死亡巡礼的目的地,又是少昊之国。”
无念很迷惑:“到底哪边才是出发点啊?”
“没有出发点,也没有真正的目的地。”千润越说越坚定,“因为古神被万众子民需要着,是人们许愿的对象,他们的生死总是千头万绪的,充满了变数。”
无念想了想,一拍手道:“只要人们再次产生愿望,古神就能复活?那么我刚才就是在用否定愿望的方式否定了鸩神的身份?”
这是在打破自己的固有观念,千润的点头有些艰难:“或许吧,古神的存在是——相对永恒的,死亡才是不易达成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