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的古神就是死在非常微小的陷阱上,因为她们盲目相信“随时都能”;偏偏时不随人愿,遁地诀施展不出来。
千润本想用些小伎俩把自己罩起来,以便看清身边景象、确认所在的位置。
——然而什么都施展不出来。
怎么,此地不欢迎清净天的法术吗?
还是说,冥冥之中有股力量逼迫她用双脚走回去,每一步都践踏在自己的良心上?
问题是,回去的路在哪儿?
越累越不累的体质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当不了穷凶极恶的大坏蛋,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坏事都不能干——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迷路了。
……
也不是全无办法。
躲在一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下,又过了一段时间,千润身上已被浇了个透湿。那道并不标明方向的符勉强保存完整,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它上面。
要主动联系那个一动不动的小黑点吗?不妥,此地灵气紊乱、磁场波动,她不想害人,更不想露馅。
……况且她还催动不了法术,就是决意承认歪心思,目前也只能干看着小黑点,什么也不能做。
那么,等着镜仙两日后修复了元神、在常规的地方找不到她,于是上天入地搜寻数日,终于出现在周围的某个水洼中?且不提枯叶堆能否积出镜面的水洼,找到她时,搞不好连积水都干了呢——她这才知道混沌世不可直接联系清净天的规矩有多烦人。
没有质疑天道的意思……也不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眼花。她没看错,是小黑点开始移动了。
过了这么久,宁寰终于发现自己被抛弃了?
接下来他就要慌张地四处奔走,耗尽力气、终于确认迷路,茫然跌坐在地,委屈得哭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肚子饿了;再过一段时间,比他肚子更饿的野兽钻出灌木丛,喷着臭气、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而此时根本不可能有人赶去现场救援——
她把宁寰害死了!
宁寰七零八落地躺在她的良心上,每一个碎块都在汩汩地往外冒鲜血,旁边是正在吧唧嘴的野兽一家老小。千润一抹脸上的水,跳起来就要往回赶——可她想不起哪边是她来时的路。
飞升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有如临绝境的感受。并不是因为能力被剥夺,而是因为——面临这些的不是她一个人。
到了绝境,仙人往往能想起自己身怀一枚仙印。通常情况下,印绶只是仙身的证明,它本身并不蕴含能量,附加功能却和内门弟子腰间令牌相差无几:遇到无法处理的紧急事态,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用它直接联系天帝;天帝感应到仙印发信的位置,立时便能派人前来处理“绝境”。
在天帝面前露脸可不是小事,遑论求救行为自带一种出丑的气质:动用仙印求援,至少证明了能力不足,若还暴露出其他计划——没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循规蹈矩的仙人又怎会被计划外的绝境困住,嗯?接着就是处罚,轻则禁足,重则剥夺印绶贬下凡间,回老家重修几年再来吧您……
没有机会了。犯过阳奉阴违、先斩后奏之罪,考核仙官翻翻人事记录,大笔一划,南天门便永远对她紧闭了。
可是……可是……
人命关天。
——五岳加起来都不会比它更重。
下定决心,千润拿出仙印,一口气差点没把胃也给叹出来。指尖正要触向那威风的青龙首,她瞥一眼符的另一半,愤愤然对那小黑点道:“算我倒霉,这个人情债,你小子轮回八百遍都还不上——”
说着,手下却是一顿。
超乎她的想象,小黑点并没有惊慌失措地徘徊——移动速度倒是极快,像是一早就确认了方向,朝着那处头也不回地、风驰电掣地前进、前进。
那个方向是山道吗?千润本以为他们已经走到树林的深处了,却忘了宁寰可能方向感敏锐,虽说上山还不久,也比她更熟悉九嶷山的环境。
回去就好、回去就好。喜悦占据了大脑,她收回仙印,靠着树干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并且没有砸在她脚上。
面临绝境的只剩她一个,那就好办了。等雨停了,即便在这里被晒成石斛干,她是个仙人,总能想到脱身方法的……
正在此时,从深不可测的树林中,湿漉漉的枯叶堆哗然作响——看样子,除了想办法脱身,更多的心神应该耗在成功存活上。
山林野兽通常都在修道者面前藏不好脚步,何况还是目标明确、疾驰而来的;千润定了定神,拾起根树枝作防备姿态。
从积水溅起的声音判断,那畜生的重量相当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男。中等体格、外加这样的速度,推测其凶残程度,十成十是没有天敌、把捕猎当乐趣的山中大王——
“找到你啦,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