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几不可闻的挽留,在柳青心头轰然炸开漫天烟火,她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在意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尖发烫,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绵密的吻紧随其后。
她难得放轻了力道,舌尖温柔地描摹着他的唇形,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可越是克制,那股躁动就越是难耐。她能感觉到他的顺从,甚至在她试探着加深这个吻时,听见了他喉间溢出的那声轻哼。
这下某人总算心满意足了,一手环着他的颈,一手缠绕着他散落的青丝,在指节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傻瓜,来都来了,哪还有走的道理。你舍得叫我走,我可舍不得离开你。”
鬼迷心窍了一般,傅云璞沉溺在如梦似幻的温柔乡里,抱着柳青缓步进了里间,上了床榻。
青帐垂落的瞬间,他忽然觉得,那些世俗礼教,那些门第之见,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神志不清时,柳青一句话将他拽回了现实。云璞浑身一僵,方才的旖旎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他瞬间清醒了。
柳青恍若未觉,“夜深了,咱们安歇吧。”
话说得模棱两可,极其暧昧,“我不便出去,还得劳烦郎君去叫人送水进来。”
某人又旧病复发,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放心,我保准乖乖藏起来,绝不叫人发现,免得坏了公子的名声。”
“……”云璞无语地睇了她一眼,若当真不想坏了他的名节,又何须做此掩耳盗铃的行径?
末了,所有无奈都化作了唇边一抹纵容的浅笑,他轻叹一声,起身,嘱咐她道:“莫出声,我唤傅安来备水。”
柳青配合地点头,装模作样地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引得男人一乜。
与此同时,东府,傅氏祠堂里,傅云逸正跪在冰冷的青砖上。
没有地龙,没有暖炉,只有裹着雪粒子从门缝里钻进来的穿堂风。他冷得打颤,脸色冻得发青,却仍挺直着脊背。
“逆子!”傅筠的怒喝在空荡的祠堂回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还敢忤逆?!”
乌青眼下,泪痕湿润,傅云逸仰起头,“既然父母之命不得不从,那傅云璞凭什么可以自主择妻?”
同样是儿子,为何他们的待遇天差地别?傅云逸不服,“就算我比不上傅云璞,我也绝不会嫁给白亭那个窝囊废!”
烛火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晃,将傅筠眉间的皱纹映得沟壑纵横。
“家里的情况你都清楚,白氏不依不饶,为娘也是被逼无奈……”
她暗骂一句,“白氏那群泼皮无赖,连你奶奶都被气病了,再这么闹下去,咱们傅氏的脸还要不要了?!”
她话锋一转,“要不是当初你迷了心窍,一心撺掇白琰求娶云璞,哪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傅云逸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寂下去,他哆嗦着唇,不可置信地望着傅筠,“——您难道不知道她房里死过三任夫郎?这样的畜生,您也忍心我嫁?!!!”
傅筠撇过头,冷硬道:“家丑不可外扬,你身为傅氏儿郎,就该肩负起责任,一切以大局为重!”
“白氏既有意求娶你,你就应下吧,傅白两家亲上加亲,重修旧好,白琰那事儿也就过去了,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呵……一家人!”傅云璞扯出一抹冷笑,“索性都是死,儿子宁愿剃了头做和尚,也绝不嫁到白家去任人羞辱,更免得傅氏门楣蒙羞!”
“你!”傅筠终究心疼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这事儿你爹他也是赞成的,白亭既是你表姐,婚后定会好好待你。”
“这都是没法子的法子,儿,听娘一句话,你只要尽早生下嗣女,有孩子傍身,她们就是有天大的气,也得消了。”
豆大的泪珠随着话音潸然落下,“——娘!”
傅云逸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再抬头时,血混着泪在脸上蜿蜒:“您当真想逼死我吗?!”
傅筠红了眼眶,可想起些什么,她又硬起心肠:“家和万事兴。娘疼你一场,你就当心疼娘,应下这门婚事罢。”
一声惨笑,傅云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需要的时候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不需要的时候就是危害家里的祸首元凶……
烛火倏地爆了个灯花,映得他脸上血泪交错。他豁然开朗,“……是,您马上就要有女儿了,区区一个我,在您心里,又算得了什么?”
傅筠被那眼神刺得后退半步——她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眼神,空洞得像是被人剜去了魂魄。
“随你怎么想!”傅筠转过身,“三日后,白氏上门提亲,你别叫爹娘失望。”
傅云逸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癫狂。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呜咽的风雪隔绝在外。寒风席卷而来,灯芯挣扎着跳动两下,终究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