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从李净口中说出,如此露白,令一旁的李夫人倍感惊讶,印象中,自己的女儿一向乖巧懂事,内敛恪守本分,从不让人操心,而如今她不由得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女儿究竟是如何模样的人。
底下,范旭那厮笑容愈深,他直言道:“无妨,本公子等得起!”
李净见他不罢休,都打算说自己身患隐疾了,话还哽在嘴边,忽然被李府外一道急急忙忙的声音打断。
“二公子,走走走!”范旭贴身的小厮焦急道,“老爷听您来李府大闹,气得公务不做,直接撒手从知府赶回来,嘴里扬言要揍您呢!”
范旭笑容略僵,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怎么说话呢,这怎么就是大闹了?我这是追求后半生的幸福!”
“得得得,公子您快别说了,快走吧!”小厮眼神飘到另一边,忽然定住。
范旭一把推开小厮,还想聊上两句,被一阵雄厚之声猛然喝住:“范旭!给老子滚回来!”
他定睛一看,瞬间气焰全散,连连往李府外跑:“当真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范老爷一瞅见人影,二话不说上前揪着范旭耳朵,斥声大骂,而范旭此时还佯作无事,被人扯着耳垂硬生生转过来,不忘对李净道:“李娘子,我们来日方长啊!等我,一定要等着我啊!”
……
黄昏褪去,这一场闹剧才停息。
晚膳时,李逢昌听说了今日自家门口的荒唐事,再度破天荒的没有斥责,用李夫人的话来说,就是:“你爹总归是挂念着你的。”
期间,李逢昌和柳砚闲谈了几句,他应当是欣赏柳砚的,听到后者口中之言时,嘴边不加掩饰的笑意,以及眼中直白的惊赞。
李父还对她言:“此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李净耸了耸肩,置若罔闻,李逢昌又拉着李夫人说了许多,李净在一旁放空大脑,恍惚间察觉柳砚在看她,她也不躲,直迎上他的目光,二人似乎都要将对方看穿来,随后又淡淡挪开,什么话也没说。
她感到不自在想要逃离,柳砚也好不到哪去,但他始终没走,像是昨日她那样一说,他便就这般做了。
夜深,似乎全府上下的人皆歇下了,李净依旧辗转难眠,心中愁绪剪不断,她以往从不曾这样,是不是游子回到了家乡,就格外变得矫情善感来?
侍女忘了关窗,夜里房内飘进丝丝夜风,吹得人直泛凉意,李净彻底睡不着了,她直起身子坐起,下了榻,点燃烛灯朝窗边走去。
窗边泄了一大缝隙,李净将烛灯放在一边,伸手拉过窗栏阖上,烛火晃动,一抹人影闪过,李净手不禁顿住,她又将窗户推开,探头往外看。
四周一片静谧,明月高悬于空,什么动静都没有。
正当她端着烛灯回去,这时,房门外轻响起一道扣门声。
“谁?”
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是我。”
李净心头直泛一阵涟漪,却语气僵硬道:“夜深,我不便见外男。”
蓦地,门缝外一声清冽的低笑,硬生生灼烫了她的心,她听到柳砚轻浅的声音:“以往不是见过?”
“不一样,男女授受不亲。”
“在幽州,你亲手扒过我的衣裳。”
李净霎时无语凝噎,她没好气冲门外道:“你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正事。”柳砚顿了顿,又道,“黄坤那边有了消息。”
李净泄了气,有什么要紧事非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才说,白日里也不见他来找她,但想到这头,李净已经披了外裳不知不觉走过去,将房门打开。
门开,柳砚站在外头,烛光勾勒出他清俊的眉眼,眼底下虽浮着淡淡的青圈,却丝毫不妨碍整个人熠熠生辉。
“什么消息?”李净回过神,问。
柳砚递给她一纸信筏:“我让长影在青州其余各大势头露了风声,这几日,已经有人坐不住了,几番拜访黄府,想从黄坤口中套出点什么。”
说到底,新政就算让他们那些贵胄地主钻了空子,但终究对他们不利,本不用让他们缴纳的银子,如今强制着交,他们自诩高人一等,谁会愿意和百姓平起平坐交着钱。
而李净这一阵子,几乎是拿着官威极致地逼迫他们缴纳,一一对账,容不得分毫差错,让他们认清了知州府插不进手,就与其毫无利益可牵扯。
对外,这些富人商贾一致的一等户,缴纳一致的免役钱,但只要当中有人可少交,亦或是不交的消息露出风声,那些个老爷员外可就容不下了。
香肉相诱,鹬蚌争之,这当中自然会有人为了多得利,一举端了这口煮着汤食的大锅。或许百姓被吴祥远压着发不出声音,但这群视财如命的金钱愚可不就见得了。
“明日我想法子出府一趟,吴祥远见我不在驿站,难免会起疑心。”李净思量道。
柳砚颔首:“这个你不必担心,吴祥远的探子安插在驿站四周,今日我正好提着药走了一趟,想必你身子抱恙之事,他早知道了。”
李净心稍微放下:“行,明日我便出府。”
她说着,桌案上的烛灯已燃尽,周围瞬间陷入黑幕,李净走上前又新点了根,火光跃跃,映亮她的脸庞,一边暗,一边明。
李净心中隐晦已去,对他道:“很晚了,没什么事便走吧。”
柳砚看向她,一语不发,终是转了身,朝门外走。李净看着他形单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那股浮躁再度涌上。
是说清楚,还是坐视不管?若是说了,又是以何身份姿态与立场?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之事,倘若他根本不在意呢,介怀多心的是她。
没人知晓李净此时正纠结什么,但如若就怎么当无事发生,她又做不到。
李净走近了一步,看着他的背影,“柳”字还卡在喉咙,便见他走到门前,利落将门合上了。
“你……”李净微诧。
柳砚转过身,轻声道:“我们谈谈。”
“什么?”她一时愣神。
柳砚又靠近了几步:“一整日,你没有同我讲过一句话。”
李净撇撇嘴:“你不也是……”
“你说你不想听,若我说了,你会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