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会儿,罗亦归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偶,护在手心,愁眉苦脸地递给常邖。
木偶虽和手掌一般大,却雕刻得十分精致,眉宇间能看出是阿守平日的模样。常邖记得易铭跟他介绍过,阿守本是药王宫世代留藏的一块神木,偶然一次被邖泠江的血点化,成为开了灵智的神器,又经前宫主雕琢形体,能够以人形陪伴在罗亦归身边。而此时他无法显现人形,正是因为灵力需要与身上的剑气抗衡,分身乏术才无法维持人形。
常邖试着将剑气一点一点地收回,又分神看了眼正在翻药瓶的罗亦归。
龙傲天和邖包依照罗亦归的指挥将药依次吞了下去,脸色好了不少,趁对方出去煎药的功夫,李锦歌给他们把了脉,剩下的毒她也能解,也就不必要留在这里。罗亦归是个不稳定因素,常邖也不能一直装作易铭的样子看他给人解毒,所以最好的打算就是尽快离开。
常邖把木偶扔给邖包。
“阿守已经没事了,不过,保险起见,我用灵力封了他的关节,你临走时再用灵力解开还给那臭小子。”
邖包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你不与我们一起?”
常邖装作没看见似乎有很多话想问的龙傲天,摆了摆手,“不了,我还有事要做。”
说完,他便给自己贴上隐匿符,匆忙离开。
出了药王宫,避免与其他人遇到,常邖就向东边的山林走去。
莽莽撞撞不知走了多久,常邖再也压抑不住喉间的血气,倒在树下咳得撕心裂肺,蓝天绿地花草树木在眼前一圈一圈地旋转,晃得头晕,他索性闭眼,可耳旁的风声鸟鸣更清晰了,仿佛也随着刚刚视野里的一切在脑海中扭曲。逐渐沉重的意识对常邖来说就像是救赎,他急切等待着所有知觉的远去,并期待着黑暗与沉寂的到来。
“啾啾!”
“!”常邖猛地睁眼,黑白交错的裂隙猝然映入眼帘,接着一只黑溜溜的圆眼探过来,朱红色的小喙越过眼睫啄在眉毛上,有些痒。
平复呼吸后,常邖坐起身,小青鸟顺势飞到他头顶窝着。
环顾四周,他注意到远处门边坐着的身影。
“你的情况很不好,需要静心修养。”
常邖刚走近,就对上易铭担忧的眼神。
果然,还是原版的看着舒心。常邖靠易铭坐下,相当自然地脑袋歪在他的肩上。
“你那外甥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常邖闭上眼,感受着身边人浅浅的呼吸,“我想,你的计划,应该是想留龙傲天一命,所以才让包子和他一起。”
易铭沉默着,呼吸也没有什么变化。
“我若想让他死,你会怎么做?”
常邖睁开眼,没有其他动作。对方身上似乎总有一种能让他安心的气息,哪怕是说着要杀人放火的话,给他的感觉也像是在平淡地说“我不想让你为难。”
“你觉得我会阻止你?”常邖拨弄他垂到胸前的银发,“咱们都相处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那我可真是太伤心了……我既然认定了你这个朋友,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常邖抬眼,顺着那弯弧度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那你宗门的朋友呢。”
“不熟。”常邖的回答很是干脆。
易铭叹气。
常邖不乐意了:“你不信?”
“没有,”易铭帮他将头发捋到耳后,声音依旧温和,“你想的没错,我的计划里,龙傲天会一直活着,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常邖知道这算是对方的一个保证,但里面没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你呢?”
易铭道:“我也有自己的事。”
常邖不满意这个回答,他终于体会到何平和李锦歌面对自己的感受了,想劝却不知道从何劝起,劝了也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进去,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常邖侧头看他的表情。
“重要吗?”
“我觉得对我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门另一边的黑雾翻涌起来,易铭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它们又恢复平静。
常邖收回视线,问道:“它们是一直纠缠着你的怨念吗?”
易铭摇头,“它们是构成我的一部分。”
联想到之前见过的画面,常邖理解了对方话里的涵义,看破不说破,他没有详细追问那些令人悲恸的往事,只是揽过一旁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纠结片刻,常邖还是劝道:“人要向前看,万一你喜欢的风景就在前面呢。”
易铭依旧摇头:“我们并不同路,我的路只会通往过去和原点,我走不出去了。”
常邖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他莫名地想到一种说法:为了复仇而活下去的人没有未来,他们用自己的将来追寻过去,并将生命终结在那里。
他又想起李锦歌的担忧:怕自己没有牵挂,怕自己对这个世间没有依恋。如果自己没有失忆,或许就与易铭的选择并无不同。
“怎么了?”易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在想,”常邖一脸郑重,“用什么法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给整失忆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