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血淋淋的“面皮”听到动静,小幅度地抬起头,透过被血糊住的眼睛和碎发,模糊地看清了面前的人。
何晏微微眯起眼,看着林近安不住地干呕,看她好不容易强压住恶心停下来,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惊骇。
他很快地垂下头错开视线,像是死人一般保持着安静,心中遗憾这个老不死的还是找来了林近安,分明他已经说过此事乃是他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林近安强迫自己不得扭开视线,她双眼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个活死人一样的何晏,他像是被放干了血,身体变得干瘪,双腿呈现一种诡异的角度耷拉在地上,很明显已经断了。枯草一样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他的身前,混杂着纠结凝固的血块。
这本就混浊的空气中又混进腥臭,让林近安觉得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看见何晏,老者脸上绽放出大仇得报的快感和欢愉,他转头看向林近安,希冀在她脸上看见他所餍足的恐惧和哀求。
可惜,林近安脸上除了疼出来的冷汗,就只有满眼的悲凉,那眼神有几分复杂,说不上来具体包涵着什么,但很清楚的是,没有一点老者想要看到的恐惧。
老者毫无预兆地被激怒了,他吼道:“若你们不是同谋,那为何你对这人满脸同情?”
林近安被这声怒吼拉回了注意,对他冲着自己的怒气感到一丝无奈,她对徐尧的死感到抱歉,但这也不是她事先所能预料到的,只是此刻,何晏的惨状更加直观地透露着徐家的残忍。
林近安沉默两秒,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他为什么要害徐尧?”
老者一哽,这也是他所恼火之事,所有的酷刑轮番上了个遍,这人也不愿意开口,反而用满是愉悦的眼神,咀嚼着他的愤怒和悲伤,上刑过程中不发一言地跟他对视着,像是在观赏他的反应,嘲讽他的无能。
此路行不通,那就换一条路,折磨何晏本人没用,折磨其他人呢?也许有用。
就像此时,老者顺手拿起放置在火盆中的火钳,在林近安紧张的逼视下穿过了她的锁骨。
呲的一声,空中飘起焦糊味,林近安想忍,可惨嚎还是脱口而出,她纤瘦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铁链相撞,带起一串叮当声。
何晏骤然抬眼,咬紧了后槽牙,心底如附骨之疽的恨意仍在躁动,徐家永远都是这样,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命永远如此漠视,好像旁人跟他们不是一样的血肉之躯。
老者斜睨着观察何晏的反应,这点细微的动静躲不过他如鹰鹘般锐利的目光,老者嘴角勾起冷笑,抽出插入血肉中的火钳,林近安咬紧牙关,下巴止不住地发抖。
火钳散发着热浪,再一次扬起,林近安没忍住闭起眼,火钳触到她锁骨下方的衣襟,燃出一个黑洞,还待继续向前,何晏断然道:“等等!”
老者嘴角微弯,“怎么?你不是说这人不是你的同伙么?那又何必要在乎她的生死?”
何晏冷漠地向上翻起眼睛,嘴角抿开一个微笑,恶毒道:“说明我比你这个老匹夫有良知,起码我只对相关的人进行报复。”
“而你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老者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火钳砸进火盆中,甚至忘了计较何晏的出言不逊,他断喝道:“报复?你跟我孙儿能有什么仇?”
“我那孙儿是个傻小子,自幼身体不好,性子又是个良善的,他跟你能有什么仇?!”
想到徐尧,老人的心骤然一缩,隐隐抽痛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何晏双目充血道:“你倒是仔细说来我孙儿怎么得罪你了?!”
何晏讽刺地勾起嘴角,扫了一眼被吊在墙边的林近安,看清了她痛得惨白的脸色,顿了顿,感到头皮一痛,身边架着他的人扯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脸来,对上了老人目眦尽裂的扭曲的脸。
“呵呵,”何晏笑得意味不明,由于咯血,他嗓音嘶哑,问道:“自幼身体不好?那后来又是怎么好起来的?”
老人表情一凝,看向他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徐家家主贵人多忘事,想必不记得当年那个姓何的门客了。”何晏紧盯着老人,一字一句道,“他做了你徐家的门客,为何一去不归?”
何晏想起哥哥,想起他食言的承诺,发出一阵气音,轻声道:“是了,他死在你们手中,所以食言了。”
尘封的往事追上来,空中飘起浮尘,何晏仿佛又闻到了空气中氤氲的桂花香,在哥哥走后,不知第几个深秋。
哥哥走后第一年,何晏跟在爷爷身后,整日里除了上学堂就是等候在家中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日子算不上轻松,但也称得上平静。
何晏经常能收到哥哥的来信,远在徐家的哥哥将身边有意思的小事都分享给他,就好像仍陪在他身边一样,随信而来的,是帮他们补贴家用的一些积蓄。
第二年,这一年中,书信送来的频率越来越低,只有随之附带的金银珠宝和各类支票越来越丰富,何晏心中有些不满,心想哥哥是不是快忘了问候等在家中的他了。
同时也有几分不安,他自小跟着爷爷和哥哥过得就是清贫的日子,心中只觉得它们金闪闪的有几分好看,更多的是担心哥哥到底是干了什么才能短时间内积攒这么多的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