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人的压力犹如实质般压在了林近安脸上,她的眼睫似是被近在咫尺的气息吹拂,小幅度地抖了抖。
照常理,见少宗主反常地冷下脸,林近安早该识相地一秒滑跪,万事顺着人来,但现在怒火接管了她的脑子,蓬勃的火苗勉强支撑着她弹性的狗胆。
她下颌绷紧,无视肩膀处传来的碎裂般的疼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不露怯,沉默地与涧离生对视。
没料到她这么大胆,倒是有几分出乎涧离生的意料,只是林近安不稳的呼吸昭示着她并不像表现的那般淡定。涧离生松开手,直起身后退两步,粲然一笑道:“我也有错,想来是我纵容的。”
他率先开口,破开了此刻凝固般的气氛。
两人之间拉开了几分距离,月光下,涧离生投下的阴影移开,林近安才恍觉呼吸不受阻,寒凉的空气吸进肺腑,将才在切磋中升高的体温回落,冲上头的热血凉了下来,开始给理智让位。
林近安沉默地垂下眼睑,撇开头有点不敢看涧离生,尴尬后知后觉地追上她,自己也震惊于突然间膨胀的狗胆。
她现在假装刚才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还来得及吗?
林近安用余光偷瞥涧离生,见他重新换上一副笑脸,浑像是将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转着手中的枯枝开口道:“继续。”
林近安:“……”
继续什么?继续自取其辱吗?她根本近不了涧离生的身。
“按我教你的来。”不等林近安出声,涧离生补充道。
此话一出,就是容不得林近安拒绝的意思。
林近安在心里哭天抢地,绝望地想撞墙,动作上却听话,干脆利落地重新朝着涧离生攻了过去。
日渐西移,初冬后天色黑得早,林近安直觉没过多久便发现涧离生的身影更加难以辨析,她举着剑像是在攻击漂泊的风影,数击不得。
林近安举剑的手臂微微发抖,看着一脸闲适的涧离生,从心底涌上来一股挫败感,叫她的步子越发沉重。
落在涧离生眼里,便是交手之人的身法此时看去简直毫无章法,脚步轻浮,手臂绵软无力,手中的木剑更是粗笨如棒槌,毫无凌厉与灵巧之感。
涧离生的视线落在林近安脸上,看她累得呼吸都有些喘,被风吹得苍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不复神采,像个关节僵硬的木偶,麻木地顺着牵引动作。
啪的一声,枯枝压住木剑,涧离生道:“今日暂且到此。”
闻言,林近安如蒙大赦,她刷地收回剑,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累得昏昏沉沉,只想回房倒头就睡。
她敷衍地冲涧离生施过礼,头也不回地朝着房间走去,不出两步,就听涧离生在她背后道:“我说你可以走了?”
林近安绝望地闭了闭眼,整个人累得运转困难,她顺从地转过身有气无力道:“还有什么事?”
月光昏沉,林近安看不清涧离生脸上的表情,只能通过他的语气判断,他现在的心情应当不是很美妙。
她听涧离生不咸不淡道:“你觉得今日表现如何?”
“甚烂。”
涧离生哼笑一声,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他温声道:“我教给你的东西,从今日结果来看,你修习甚疏。”
嗖的一声,一线黑影破空袭来,林近安条件反射地侧开头,动作却还是慢了,一股细流蜿蜒而下,脖颈处传来细微的刺痛。
枯枝铛的一声刺进木门,咔咔向前推进,险些将那厚实的木门捅个对穿。
“你是觉得我日后不会杀你?”涧离生含笑问道。
林近安伸手摸上脖颈,指尖摸到一片黏腻,是血。
她捻了捻手指,木然道:“会吧。”
涧离生走进几步,歪头道:“凭你懒散的修炼态度,是觉得日后能从我手中活下来?”
林近安用袖子随意擦擦流下的细血,眼下只想睡觉,回应都是一个词两个字地往外蹦:“没有。”
涧离生脸上还带着笑,诧异地感受着心头平白翻涌的火气,又是这种无甚所谓的口气,每次听见林近安这种对自己近乎漠然的语气,涧离生都会感到莫名的烦躁。
烦躁什么?他不知道。
他合该高兴才是,这种态度反而方便了他下手不是吗?
他身为崇阳宗少宗主,在接到宗主之令命他取林近安性命后,却隐姓埋名训练她企图让她有活下去的可能。
为什么?
因为觉得在徐尧一事上,林近安确实委屈,而崇阳宗的决定过于冷漠?
也许吧,但他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涧离生收起脸上虚伪的笑。
他不是。
杀意漏了出来,涧离生注视着面前恹恹的林近安,她看着也不像是很想活下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