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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沧海月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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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点了点头。

一错不能再错,总要有人去弥补这个错误。

天道恪尽职守,但并不代表它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时间坟场与世隔绝,唯有寂静与荒芜,没有日月交替,没有时间流逝,瞬间在这里变成了永恒。

守墓人拄着手杖,将那些死去的时间一一埋入土壤之中。他感应到有人前来,但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们来做什么?”

“来与你交换一样东西。”

最光阴将冰蟾桂魄球递给他。

“这是...小舒...”看到宝球的那一刻,原本满是死寂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光彩。即便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刻印,但仍能透过骨相看到他年少时的风姿。

枯老的双手接过那枚流光溢彩的明珠,里面的光晕似是在回应它一般,如星辰闪烁。

他将宝球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随后掏出一颗冰晶宝石交到最光阴手中,“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东西。”

“这是?”

“你们是为了月神后裔而来的吧。她应当是失去了月神之心才会出现衰退。将月曜之灵放入她的体内,能止住其衰退之象。”

“这是初代月神的东西吗?”

“天地初开,阴阳两仪,月神应鸿蒙之中的九阴之时合月华而生。这枚月曜之灵中带有她出生那日的九阴月华,可生月之阴元。”

“既然此物如此神奇,你就没有想过复活她吗?”

“神元散尽,躯体也化作月光尽数回归天地,她身后所留都是一种念想而已。”守墓人抚摸着冰蟾桂魄球,轻柔的说道,“神族没有来世,能否有回归之机,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心愿已了,责任已尽,自然再无转圜之机。这枚月曜之灵曾是我们互许终身的信物,我的小舒已经回不来了,但愿她留下的这件东西能拯救她的后代吧。”

那是她期待已久的孩子。

最光阴捏着手中这枚冰凉的灵元想要说什么,挣扎几番之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其实他们曾见过月舒,可此时将这件事告诉他,徒增妄念而已。

月舒已经彻底消失了。

二人临走前,绮罗生忽然回头,见他一脸温柔的抱着冰蟾桂魄球,忍不住设想,若是月澈挺不过去会怎样?

他也只能这样对着她的旧物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吗?

兰时看着冰蟾桂魄球,不由得感慨种种往事原来都已随着时间洪流而埋葬,唯有活着的人还记得当时年少的鲜衣怒马。

无论如何,陵光,多谢你。

【第三十二颗】

月曜之灵回归月澈体内后,衰退之象果然开始逆转。原本黯淡无光的发丝恢复了昔日光泽,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开始红润。

绮罗生让最光阴扶着她,挽好了她最喜欢的发髻。为她换衣服时,看到腿上因时间停止而无法愈合的紫青伤痕时,二人心中狠狠一紧。

那日不该丢下她的...若是那日没有离开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我们要出去一阵子,你乖乖在这里睡觉。”最光阴将刀柄上的小蜜桃挂件取下来放在她怀里,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晚安。就算有小蜜桃陪你,也要记得想我们。”

随后打算与绮罗生根据她的手札去找君沧澜追查月神之心的下落。

见二人步伐坚定的要离开时间城,城主让饮岁拦下了他们。

“怀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你们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吗?”

说时迟那时快,不远处已经能见到怀羲与意琦行的身影并肩而来。

只是怀羲的脸色看起来极差,意琦行也有愠怒之态。

“看来事情比我预想的更糟糕。”城主放下书卷,出手封印了时间城各大要塞。

“城主?”绮罗生不解。

“城主是为你们好。”意琦行握紧手中点雪,“你们最好先保持冷静。”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君沧澜设下的一场局。他借九黎族之手得到月神之心是为了逆转时空复活他真正的爱人,咎山巫女。”怀羲不敢一口气说的太全,生怕最光阴与绮罗生失去理智,要冲去找他报仇。

“云暮遥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算无遗策,利用九黎族的能力与阴九岐的痴情引月澈入世,为的就是夺走月神之心。”

“所以他根本不喜欢什么九黎族司命,一切都是他自编自导的一场戏?”最光阴怒而捏碎了手中杯盏,“无耻小人!”

“他早在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与云暮遥的相遇,策划那三桩令她登上神坛的预言,为的就是将她引入轮回。如此一来,他便可有借口一同入世历劫,并将消息透露给阴九岐,诱她在必要时刻取花倚梦而代之,造成海皇历劫失败之象。神族历劫失败非同小可,此事定然要追查到底。”怀羲顿了一下,似是不想提这茬,故而匆匆略过,“阿澈和君沧澜有些交情,这件事不必多说自然会落到她身上。至于我与丹阳的意外,更是变相帮助了他的谋划。”

“他连天道都算计在内了。”城主听完怀羲说的话,只觉这茶冷了之后太过苦涩,实难下咽。

当年海皇对月澈示好,古神还因此想为他们定下婚约,不料他却是另有图谋。

好一个海皇,当真是机关算尽!

“那方沛生那段姻缘究竟是?”绮罗生仍有疑问。既然不爱,如何还能生出因缘。

“他骗了花月神,让他为二人牵了红线。”意琦行对花月神也很是无语,又怂又胆小,但偏偏是个善良心软的老好人。

“唯一在他意料之外的事,大概就是暗月的出现。否则假成亲那日他就能顺势得到月神之心了。若是煞君与九婴没能得逞,也有九黎族作为后手继续他的谋划。真是步步为营。”

谁能想到他为此事已经谋算了如此之久。

“他要月神之心恐怕不单是为了空间主宰之力,还因为那道十二皇天封神印。”城主此时也不想再打哑谜,干脆把话说开,“巫族本就是神族的分支,其祖先乃混沌神主座下十二祖巫,也就是十二元素神。当年十二元素神随混沌神主南征北战时,制造了这道能破坏世界元素平衡的十二皇天封神印。可惜元素神在神魔大战中犯了错,被永世封印于玄灭死狱,封神印亦随之一同被封。他们的后代因力量衰退,也无法再留于神域而迁居凡世。月澈当年想借助元素神的力量封印寐主时得到了十二皇天封神印,而咎山神女就是巫族后裔,君沧澜恐怕是想用月神之心和封神印强行逆转时空改变她的命运,让她活下来。”

“他要救他的心上人,就要来害我的阿澈吗!”

“最光阴!”怀羲摁住他想要离开的脚步,“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阿澈得到封神印之事如此隐蔽,他是如何得知的?而且阿澈的时计有时间城的因果,用月神之心催动月之时计能逆转时空之事又是谁告诉他的?你现在贸然去找君沧澜,然后呢?万一他只是螳螂,那谁才是黄雀?”

最光阴气的挥刀对向怀羲,“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坐的住!今日换做是你,你难道就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喝茶吗!”

意琦行原本想阻止最光阴,没想到怀羲一把握住了他的刀尖。赤金色的鲜血沿着刀刃流向最光阴,那刺目的色彩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就是怕对方要的不止这些,才逼着自己万万不能冲动行事。如果有人欺骗君沧澜,借他的手用月神之心打开其他世界的大门,联合异界之人一同入侵苦境怎么办?你现在大可以去杀了君沧澜抢回月神之心,然后呢?明知道有潜在的危险却不拔除,上上一次她牺牲自己封印天下万戾,差点魂飞魄散;上一次她为对抗寐主被自身力量吞噬;那这一次呢?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救她?”

绮罗生趁着最光阴迟疑,立刻摁下他的刀,意琦行见状连忙为怀羲包扎伤口。

【第三十三颗】

海市主前几日收到怀羲的来信时就已暗中着人盯着君沧澜的动向。在得知一条消息后更是愁眉不展,谢绝外人来访蜃楼,直到怀羲上门拜访。

“君沧澜果然已经发现七杀天门阵被我与阿澈联手加固之事。如今凭他一己之力无法开启,定然是想等天地乱象出现后再行动。”

“这么说...海皇果然对月主下手了?!”她此前收到消息时还不信,可近日海中异动不断,让她不得不信。

当年海皇对月澈百依百顺的态度众神皆看在眼里,如今想来,细思恐极。

“这几日你掩护众人先撤退吧,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那曜主呢?欲往何处去?”

“去找人。”

没想到烟萝脚程倒不快,怀羲追至半途就追上了她。

“见过曜主。”她见怀羲身边跟了个陌生男人,好奇的看向意琦行,“这位就是丹阳小殿下的父亲?”

怀羲红着脸点头。

烟萝一脸了然于心的样子拍拍胸口,“放心,我嘴很严的,不会往外乱说。不过...”她靠近怀羲,压低了声音说道,“确实比神域那帮不靠谱的东西看起来强多了,难怪小殿下是那样强悍的命格。”

“咳咳...阿萝脚步匆匆,这是要去往何处?”

烟萝身后跟着一对双子,身穿九黎族特有的服饰,神色中并无悲痛,看起来对灭族之事一无所知。

她歪了歪头,惊讶的说道:“曜主居然不知道吗?是小月托我照顾这二人,将他们带去西疆安居。我能入凡世也是小月向大神主请示,拿到了神主手令的。”

果然是月澈的嘱托!

当日她反复研究云暮遥的遗书,总觉得字里行间有微妙的违和感,就像是她辜负了月澈所托才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弥天大错...

那是不是有可能,阿澈出事前曾有布局,只是没有成功?

若说神域中与月澈关系最好的朋友,除了怀羲,便是山鬼烟萝了。

虽叫做山鬼,其实是三千神山孕育的山之精灵,与月澈脾气格外相投。

“她还有别的叮嘱吗?”怀羲匆忙追问。

“她只给了我一个松绿色锦囊,我看里面的信笺上写着要我在那日午时赶到一江烟水的渡口,而且只让我等一炷香的时间。若无人前来就可以离开,若有人前来,就按照对方说的话照办。”烟萝忽然一拍脑袋,“对啦,还有一个绯红锦囊是小月留给曜主的,我本打算把人送到之后就给您送过去呢。”

将锦囊交给怀羲后,烟萝就继续带着双子赶路去了。

而绯红锦囊内有一枚碎成两瓣的铜钱与一张信笺: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

“意琦行。”

“嗯。”

怀羲捏着字条克制住自己手痒的冲动,“如果想揍人怎么办?”

意琦行自然也看到了月澈留下的内容,“等熊孩子醒来就可以揍了。”随后补了一刀,“以后不能让丹阳跟她乱学。”

他好像已经看到月澈跪在搓衣板上抱着最光阴的大腿可怜兮兮求饶的样子了。

不过上一次最光阴动怒,还是绮罗生护着她,这次...估计绮罗生也不会放过她了。

【第三十四颗】

怀羲站在时间天池旁看着沉睡的月澈。

“你现在主意可真大,居然敢一个人偷偷布下这么险的局,就不怕我们掉链子吗?”

可惜她无法回答。

绮罗生走之前将那支牡丹花簪插在了她的发间,怀羲沉思片刻后还是取走了它,却没有注意到牡丹花上的玉蝴蝶隐隐闪现一道流光。

九月初九亥时九分,新月之夜,九阴之时。

君沧澜带着月神之心来到擎海柱,趁着九阳最弱之时打开了那落迦狱的大门。

那落迦,梵语中的极恶无间地狱。

传闻那是永无轮回之地。一旦进入,生生世世都将困顿于此,直至灰飞烟灭。

他的青霭也在那里。

只要能找到她,用月神之心结合她的气息并催动月之时计使得二者一同运作,就能逆转时间与空间回到属于她的过去,再用十二皇天封神印杀死九婴,就能改变她的命运了。

海底传来巨大震动,掀起惊涛骇浪,本就勉力维持的擎海柱在此刻轰然倒塌。岩浆不断喷涌,将冰冷的海水化作了夺命的热浪。

“你要是现在停手,我饶你不死。”趁君沧澜正得意上头,最光阴将刀抵在了他的颈后。

“想杀我?”君沧澜平日和善从容的面孔变得扭曲狰狞,“无端弑神可是重罪。”

唯有审判之剑才能斩先天诸神。

“我有什么可怕的,该怕的是你。”

“月主陷入了长眠,马上就要消亡,她的时间就要尽了哈哈哈哈哈哈!”他抽出棱鞭甩开最光阴的刀,“凭什么她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而我的青霭为天下牺牲就要落入地狱!何其不公!”

“谁和你说,咎山神女被封印在了那落迦狱?”怀羲与意琦行匆忙赶来,“你是真的不太聪明。”

“太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信本座拙劣的谎言呢?”

地狱中传来令人颤栗的声音,九婴恢复如巨山一般的身躯,九头各自嚣张的喷洒出大量毒雾与毒火,将清澈的海水化作浑浊一片。

“你说什么?!”

“果然是你,摩罗伽央。”怀羲握紧了手中长剑。

“九曜神主,幸会。”暗赭色的长发遮不住锋芒毕露的眼神,以一种鄙夷的目光审视着面前众人,“不过论气势,不如赤凰主多矣。”

挑剔完了怀羲,摩罗伽央转而看向君沧澜,“啧啧啧,神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九曜好歹还有独一无二的美貌,你这海皇怎么要什么没什么。此前你设计月神,逼迫她在招摇山屠杀众神一事做的真是差劲极了。”

“要是你当日成功了,月神就会被夺神格,剔神骨,抽神脉,失去一切与神有关的羁绊,那月神之心早就是你的了。没想到月神不仅没有被罚,反而还激发出了极具破坏力量的人格。连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你说你能做的好什么?哦对了,还有你们大婚那日…啧啧啧…如此看来,你真的错过了太多机会,不中用啊。”

每一句话都显得恶毒又刻薄,精准踩在了君沧澜的痛处。

“你刚才说,你是骗我的?!”手中棱辫化作棱剑指向摩罗伽央,君沧澜又惊又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魔鬼所欺骗。

“当然。”他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邪笑,掌中浮现月神之心,“本座略施小计你就栽了进来,该说你蠢还是说你笨?”

那青霭...究竟在哪里?!

君沧澜心有不甘,欲出手夺回月神之心,却不敌摩罗伽央强悍,招式往来间反被其戏耍愚弄。

百招之后,已见落败之势。

“既然你要寻死,本座给你个痛快如何?”轻松一击使得君沧澜身受重创,自己则悠哉回到了九婴头顶,只听得摩罗伽央面色愉悦的说道:“咎山青霭早已进入轮回,而她这一世的名字,叫做云暮遥。”

锥心刺痛如五雷轰顶而来,一直追寻的人就在眼前却不曾认出,自己为了这样一句谎言搭上一切,甚至将她亲手断送。

最光阴本不是小气的人,可看到君沧澜此情此景落得如此报应,只觉痛快。

构害他人者,必为人所害。

【第三十五颗】

“你们也想成为本君的绊脚石?”摩罗伽央靠在九婴头顶的御座中,慵懒的开口,“自不量力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似是在回应他的话,九头皆嗤之以鼻。

怀羲眼神一冷,趁着九婴毫无防备,瞬间砍下它一颗脑袋。手起剑落,速度之快,连摩罗伽央都不曾反应过来。

?!

最光阴与绮罗生看着波澜不惊的怀羲,又看向了意琦行,眼神分明是在问:你知道她这么强吗?

意琦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离开我这么久,进步神速也实属正常。

最光阴:一点都不正常!

意琦行:那你看看暗月。

最光阴&绮罗生:(沉默)

“有意思。”摩罗伽央见九婴吃了一记大亏,飞身落在他们跟前,“如此实力,倒配与本君一战。”

凌厉掌风接踵而来,一时之间恶斗不止,却无人在意天象之变。

为了离开那落迦狱,他已布了多年的局,断不可能再回去。见怀羲攻势凌厉而迅猛,摩罗伽央不欲多与她纠缠,想强行催动月神之心离开此地。

上钩了。

当世间最后一抹乌云散去,露出了自月澈身死后再未出现的满月之相。

元生初九,潜龙勿用。

月光逐渐撒入深海,初九卦成,开启九二阳爻。

卦曰:见龙在田,君德广被。

一时之间天地万物止息,似是在等待君主的降临。

“今日是初九,怎么会有满月?!”摩罗伽央看着天边满月,心中惊疑:月神应当已经死了才对!

而他手中那颗如琉璃冰晶般的月神之心溢出阵阵流光,与时间城内那枚暂停的月之时计一同开始悄然运作。

时空发生了逆转。

月澈刚出生的时候像一颗小糯米团子,银色的长发比她人还长上许多,隐隐泛着紫光,彰显出她高贵的血脉与强大的力量。

只可惜,她太脆弱了,脆弱没有力气哭闹,唯有在饿了的时候才会像小猫一样哼唧两声。

“这孩子看起来似乎不太正常。”母亲抱着沉睡的小月澈,担忧的与司胤说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是纯血后裔,与普通孩子不一样也实属正常,精心养着就没什么问题了。”

母亲管教的极为严格,不许她离开月神殿一步,也没有人敢与她说话。

她一直是孤寂的,所有人都把她当做天边皓月供养,从不关心她真正需要什么。

直至母亲去世,小月澈跟在司胤身后第一次离开了月神殿,眼见她葬入雪山之中。

“你不伤心吗?”绮罗生与最光阴跟了她许久,见她不哭不闹,只是平静的看着,与记忆中活泼的月澈相去甚远。

小小的孩童抬起头看着他们,空洞的眼神中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她去了她想去的地方,为什么要伤心?”

绮罗生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却被她激烈的躲开,抱着长辫警惕又戒备的盯着他。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原来你能看到我们啊。”最光阴笑着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我叫北狗,他是狐狸,是你的守护使者啊。”

“你是狗,他是狐狸?”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守护使者?

“是啊。”最光阴忽然掏出狗头面具带上,“不像吗?”

她勉强认可了最光阴是狗这个事实,可是...

“狐狸身上,会有花香吗?”

“你不知道不等于没有,他就是例子啊。”最光阴指了指绮罗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从小就被困在这里,所学所认都是书本上的知识,当然会觉得很稀奇。可是放在外面,这根本不算什么。”

“那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没有钱。”

最光阴哑然,月澈对于钱的执念原来这么小的时候就有了吗?

“你放心,我有很多很多的钱,养十个你都不是问题。”

“那你们...是来要我的头发吗?”她后退几步,抱紧了长辫,嗫嚅着说道,“它很宝贵的,不能给你。”

绮罗生喉间哽咽。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阿澈不喜欢旁人碰她的头发了。

母亲不爱她,待她如神明一般供奉;司胤贪图她的力量,每每看向她的头发,眼中的贪婪怎么都藏不住。

他们都以为她不知道,可她什么都知道。

她像一只惊弓之鸟,胆小又谨慎的守护着自己的宝物。

“我们要你的头发做什么?”最光阴指着绮罗生的珊瑚耳,“我们也有宝贝啊。”

珊瑚耳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月澈抱着辫子的手逐渐松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耳朵,“真好看。比月神殿里所有的珠宝都漂亮,像月亮一样。”

月亮于她,是认知中最美的事物了。

最光阴趁她看的入神,一把将人抱起,拉起小手摸上了珊瑚耳。

“四条眉毛的狗狗和长着漂亮耳朵的狐狸,真特别。”

此刻怀中盈月,隐含暗香,让他们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

【第三十六颗】

最光阴与绮罗生趁着众人哀悼月神时偷偷带着她下山疯玩,待入夜后才抱着已经熟睡的小月澈回到了乱作一团的月神殿。

“殿下!你怎么能到处乱跑呢!”照看她的女婢见她缩在床头一角迷迷糊糊的睡着,连忙将她抱起来,“找到了,快去通知大祭司。”

女婢的身上,没有那样好闻的味道。

司胤罚她抄经书一百遍,抄的手都酸了。

将笔丢在桌上,她甩着脚,觉得有些无聊。

等等,无聊?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早就习惯这样单调而枯燥的生活了,不是吗?

她跳下圈椅走到窗边用力推开那扇巨大的琉璃窗,见窗外云海翻滚,随手扯过一团云捏出了一只狗和狐狸。

“看来是想我们了。”

着急忙慌的打散云雾,小月澈满脸通红的否认道:“我没有!”

“想念,是要直接说出来的。”绮罗生将小小的孩童抱在怀中,她胆怯的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垂耳兔幼崽,真的好软好香好可爱。

“为什么会想念?”她乖顺的趴在他的肩头发问。

“因为你喜欢我们啊。”最光阴坐在窗台上,天光从他背后洒入,显得神圣而明亮。

“什么是喜欢?”

“你期待见到我们,那就是喜欢了。”绮罗生在她耳边认真的说道,“喜欢,是一种挥之不去,随着时间会越发浓烈的感情。”

“那我想你们了。”小月澈紧了紧抱着他的手,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小声问道:“你们有想我吗?”

司胤说她只需要享受别人对她的好就可以了,她是生而尊贵的月神,不需要对他们做出回应,可是她觉得那样不对。

她渴望回应。

绮罗生贴着她的发丝,温柔的回应她。

“当然。”

他们都很想念她,一直如此。

可惜时间无法任人掌控,最光阴与绮罗生一睁眼也许就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在此期间,她只能对着由云彩做成的小鸟倾诉自己的想念。

“你有新朋友了。”最光阴皱着眉看着正在梳理小鸟羽毛的小月澈,“怎么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一丁点大小,有在好好吃饭和睡觉吗?”

小月澈没回他,显然是在闹变扭。

“你的新朋友叫什么名字?”绮罗生将白糖炸糕送到她嘴边,“是很好吃的东西哦。”

小朋友无法拒绝甜食,月神也不能。

“它叫青霭。”嘴里虽然塞着糖糕,可绮罗生与最光阴仍听的清楚,心下一惊。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绮罗生撩起她散落的发丝,虽然小月澈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还是放松了下来。

“它是用雨后雾霭做出来的小鸟。那日的天很蓝很美,所以叫青霭。”

那么这只鸟儿与咎山神女...究竟是何关系?

答案是在一个雨夜出现的。

司胤认为她玩物丧志,要将青霭带走。小月澈为此哭闹起来,却被司胤关了禁闭。离开前他变得更为愤怒,将所有的错都归咎于青霭。

神明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引诱神明犯错的人。

宫殿内漆黑一片,厚重的帘幔将窗内与窗外隔成两个世界。她独自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

于是她赤着脚从窗户一跃而下,顾不得风来雨急,顾不得纯白的裙摆沾满雨水,长长的辫子拖在地上也无所谓,她只想要去救青霭。

最光阴拿着点心来找月澈,见寝殿内空无一人,疾风暴雨通过那扇打开的琉璃窗争先恐后袭来,吹的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丢下点心与绮罗生追着她来到圣月轮下。

只见浑身湿透的孩子手中正捧着什么。

巨大而庄严的白玉转轮伫立于天地之间,其上用金漆描摹着繁复的四十二章经。她记得司胤教过她,这部经书说的是无常、无我、离欲,方得智慧,而此刻就像是在告诫她,要做一个合格的神明,莫生私欲。

可神明现在不想要什么智慧,只想救救她的小鸟。于是她颤抖着双手,推动了圣月轮。

咎山青霭,本就是月神山脉中的一缕雾霭。

因受月神垂怜,投入轮回,转世成咎山神女。

神族的使命是为了守护苍生,月神如此,青霭亦如是。

【第三十七颗】

九婴利用西疆阴云多雨的地缘优势将云雾转为毒瘴供自己疗伤。

“绮罗生,我看他很不爽,真的不能在这里做掉他吗?”

“你觉得青霭与阿澈有关系,所以他其实是在对阿澈下手吗?”

“不仅如此,我还记仇。”

绮罗生不觉好笑,看来是还惦记着她假意出嫁那回事。

小月澈拜托他们确认青霭安好,他们也着实好奇君沧澜与青霭之间的过往,于是跑了这一趟。

但是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难受。

虽然月澈与青霭在长相上只有两分相似,但那股超凡脱俗的清冷却如出一辙,身形也十分相近,时间一久连绮罗生都要看不下去了。

只是青霭看起来丝毫不为君沧澜所动,对他的示好也是视若无睹。

难道一切都是君沧澜的一厢情愿吗?

月澈这日正在练字,忽然心中一紧,捂着胸口看向窗外。正当她疑惑自己为何会难受时,女婢匆忙而来,说司胤请她去大殿会客。

君沧澜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女,心中苦涩而矛盾。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时光倒流千万次,青霭依然会为了天下长安牺牲自己镇压九婴,哪怕他有十二皇天封神印。

那是月澈的意志,也是青霭的选择。

她们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会为了消灭罪恶而伤及无辜。

“我来...是想将此物交给你。”君沧澜把一方丝巾交到她的手中,随后转身离去。

丝巾的一角用雪白丝线绣着一只小鸟,它展开双翼,追逐着另一角上的明月。

这是...

月澈冒雪冲出月神殿,却在茫茫雪色中再也寻不到君沧澜的踪影。

“飞鸟逐月...”她提着无尽灯,再次来到圣月轮前,“所以飞鸟已经找到属于它的月光了吗?”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则佛家故事。年轻的僧人坐在湖边打坐,看到飞鸟仰望着月亮,便问身边的老僧,它能否飞上月亮。而老僧回答他,它不需要飞上月亮,因为月光洒满了羽翼,它已经沐浴在了月光之中。

雪落在她的发间眉睫,楚楚动人,而她的皎洁,比雪更胜三分。

一把伞遮在她的头顶,而撑伞的人也替她挡住了背后一袭风雪。

“她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遥望月神,虔以叩首;幸不辱命,虽死无悔。”

青霭带着记忆转世,替她守护了一方长安。

“真是个笨蛋。”

她打开无尽灯,用自己的血点燃灯芯,烧掉了那方飞鸟逐月的帕子。

“你自由了,下辈子只做你自己去吧。”

随后她将灰烬投入圣月轮,再次推动了命运的转轮。

曾经,她救青霭是为救那个同样被囚禁的自己。

可这一次,她不是为了救人,而是释怀。

释怀,不是因为放下,而是她明白月神殿不是她的牢笼,责任与守护才是囚她一生的锁链。

月澈也好,青霭也罢,她救的了世人,唯独救不了自己。

只要她活着,就是一种牺牲。

但她无怨,亦无悔。

【第三十八颗】

月澈回来的当晚就被下了药,司胤抱着人来到圣月坛之上,如献祭她的生命一般进行着仪式。

“他要做什么?!”最光阴想冲过去把她抢回来,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

纤细的身躯躺在圣月坛上,诡异的黑紫色阵法慢慢包围了她,眉间神纹处凝结出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随着光芒越发耀眼,她的头发开始褪色,银紫、雪银、白金...直至越来越深,成了朱紫色。

赤金乃琅玕树之色,银紫为月色华光,褪至朱紫说明她失去了所有的光与神力,只剩下血脉的象征。

绮罗生用力砸向那堵无形之墙,即便砸至满手是血,也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而醒来后的月澈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没有伤心,没有落泪,没有任何情绪,旁人和她说话也不听,一切看似不曾发生一般。

唯独记忆开始出现混乱。

比如每日早课结束,她会在母亲的房外放上一枝昙花,就像她还在人世一样。

“殿下...这房里没有人住着。”

女婢心疼她,想要打破她错误的认知,可是空洞的眼中满是不解。

“没有人...?”

怎么会...没有人呢?

尔后她开始频繁昏厥,一睡就是几日到个把月,司胤终于发现她少了至关重要的一魂一魄。

到底是他太过心急,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其余魂魄,然后再想办法寻回遗失的魂魄,否则长此以往,她会成为一个活死人。

这可不是司胤想要的月神。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又一年,月澈连自己长大了也不知道。而就在她要成为廉庄的前一晚,最光阴与绮罗生终于能再次触碰到她。

“你们...是谁?”她躺在司胤为她准备的地方,如迎接死亡一般安静。

“是...你的守护使者啊...我叫最光阴,他叫绮罗生。”就算知道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最光阴仍是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着。

“因为我要死了,所以你们来接我了吗?”

绮罗生坐在她的身边,语气轻柔的哄着她,“阿澈会长命百岁,还会遇到你很喜欢的人,怎么会死呢?”

“你骗我的。”她半梦半醒间嘟囔了一句。

她没有情根,怎会心生喜欢。

“最光阴和绮罗生永远不会骗月澈。”

反而是这个小骗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他们。

“那我肯定在做梦...”

“睡吧。睡着了,我们就能见面了。”最光阴牵着她冰凉而僵硬的手,想要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你要好好长大,无论是作为廉庄还是月澈,终有一日我们会相遇...一定要记得来找我们。”

原来他们曾见了无数回。

只是她在过去,而他们在未来。

她也没有失约,反而很听话,睡着了,就来找他们了。

“我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

月光洒在她白瓷一般的面容上,呼吸的起伏几不可见。最光阴不想让她再这么睡下去,想要唤醒她,却发现她的身体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阵月光,落入了凡尘之中。

“再高一点啊——”她站在秋千上,身后的神使推着她,“我看到天都啦!”

那是失去记忆的月澈,带着他们许久未见的笑容,干净而纯粹,浑身都在散发着光芒。

“殿下!您小心一点!”神使怕她摔下来,使劲推了两下便不肯再用力,“玩够了您就快下来吧。若是出个好歹,大神主会责罚我们的。”

“别和她废话。”一支光箭袭来,正中秋千绳索,差点让月澈摔了下来。

绮罗生紧张的想去扶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看不到他,他碰不到她。

“我就是玩个秋千!”月澈跳下来拉起来人的手,“怀羲你快看!只要荡的够高,这个小山坡上能看到天都啊!”

月澈绕着怀羲跳起七零八落的小步,连飞扬的裙摆都散发着她的快乐。

待她玩够了,骑着风神驹,怀抱一大束鲜花回到了天都城内。虽然遭到古神的训斥,说她成日里没个正形,可她毫不在意。

被偏爱的她,永远有恃无恐。

“小神使,去将这些花分给大家吧。”

她选了一些花枝交给神使,随后将剩下那些放在喷泉旁,修剪起了枝叶。

最光阴也不管她到底能否看到自己,坐在她身边的草地上,默默陪伴着。

忽然,一支花掉进他的怀里,月澈伸出手去捡,却被他的手抓个正着。

她一抬头,对上了长眉下的漆黑双眼,手中那支花落回他的怀中。

“我是不是...认识你?”

【第三十九颗】

月澈此前将最绮二人的阴气以移花接木之法传至自己体内并封印于心脏之中,这两股阴气又经她滋养将力量发挥到了极致。一旦有人强行催动月神之心,力量越强,阴气反噬之效越盛。而摩罗伽央显然没料到月澈还有这样的后招,在催动月神之心的刹那,两股阴气如藤蔓般钻入他的身体,使其遭受重创,动作不及方才迅猛。怀羲见状以光凝箭射中他的手臂,月神之心落入海中,被清醒的君沧澜夺走。意琦行见状再无顾及,招招逼命而去。

“去救她吧。”君沧澜将月神之心交给了怀羲。

“时至今日,你放下了吗?”

“我不会放下她,她会活在我的心中。”神色疲惫的君沧澜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她因月主而生,以月主的意志而活。若是月主有事,她绝不苟活,我应当成全她。只是我...对不起云暮遥。”

是他辜负了她,也害惨了她。

恨对面,不相识。

当怀羲接过月神之心后,怀中的牡丹花簪开始发亮,月光如丝线一般包裹住月神之心,而月澈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九五之爻,君子得意,飞龙在天。

“你们算计我!”摩罗伽央捂着伤口恶狠狠的看着月澈。

“你不也算计我吗?博弈,自然是有输赢的。”月澈紧盯着他,问出了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要月神之心。”

“每个世界都是一个牢笼,每日见到的面孔就这么几个,多逼仄啊。”摩罗伽央手中升起一团黑色火焰,“若是能打通所有世界,那该会是多热闹的狩猎场啊。”

天生坏种,必得而诛之。

只可惜月澈现在甫一归位,浑身发软,幸好最光阴与绮罗生及时苏醒,将她护在身后。

“小骗子,等收拾完这个垃圾再来收拾你。”

啊?他在说什么?她哪里骗他们了?

“绮罗生,你还记得当年在明镜湖畔刀神问我们的话吗?”

照镜,是为明心。明镜湖正如一片水镜,倒映着天地真实的模样。

刀神静坐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武者出招,本心为何?是为打败庸俗者?还是为快意恩仇?我这刀法的最后一招,需要问刀者自己的心。唯有得到内心的答案,才能使出真正无敌的刀法。”

出刀,是为伤害,还是为守护?

敌人,又究竟是谁?

无敌,并非是刀法强悍,而是心境已无敌手。

“我已经找到了答案。”绮罗生隐约又将突破极限,虽有几分九千胜的身影,但他仍是绮罗生。

当一切回归至简,但凭意念,回归习武初心。

“北风尾了。”最光阴快意一笑,眨眼间刀光猎猎,二人对视一眼,再次并肩作战。

那样明媚清澈的笑容,应当永远挂在她的脸上。

意琦行收回澡雪,将战场让给了最光阴与绮罗生。

“看来月澈这次是真的遭了。”

月澈不明所以的看着这几个人打哑谜,“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怀羲看着她浑然不觉的模样,那小脸又看起来水嫩水嫩的,直接伸手掐住她的脸,恶狠狠的说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们都要替你伤心死了!你还敢问?”

“我不是留了书信吗!”月澈疼的嗷嗷乱叫,挣扎着逃离怀羲的魔手,“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意琦行此时也有些惊讶。月澈看起来这么淡定,难道有什么事又被他们忽略了吗?

【第四十颗】

摩罗伽央,意为来自地狱的不死魔鬼。

百业加身,不可渡之。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

月澈缓缓起身,脚下出现磅礴阵法。顿时海水翻涌,天地震动,星辰穹宇在她周身浮现,凝结出一柄神主权杖。

天下同光,一剑九霄。

神剑定霄也一同现世。

霎那间,日月凌空,三光齐现。

神主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就算得到了刀神与剑神的传承,也让他们几欲承受不住。

“怎么?想审判我?”摩罗伽央已被最光阴与绮罗生逼至极限,眼中猩红一片,“你就算今日斩杀我,可只要世间罪恶杀之不尽,来日还会有我这样的魔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匡扶天下正道,诛世间邪恶。”

神杖审罪,神剑判业。

邪恶终究会被正义斩杀。

当天地恢复秩序,君沧澜跪伏在月澈的面前。

月澈将太极天机杖压在他的头顶,看着这个因爱生妄的神,终究是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罚你...继续守着这四方海域吧。若生不安,惟你是问。”

“我自知罪该万死,请允许我卸去海皇之位。”

“君沧澜。”月澈收起权杖,走到他面前,“你知道飞鸟逐月这个故事的后续吗?”

见他不语,月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飞鸟虽沐浴在了月光之中,可她仍想靠近月亮。为了抵达心中的月亮,她一路飞翔,遇到了大海。虽然无法停栖,她却感受到了海的辽阔与深邃,那是与月亮不一样的存在。佛陀问她,你一直追寻着月亮,又为何屡屡回望?她说,她想身披月光,落入海洋。”

“她...”

“被压抑的感情是不会消失的。只要存在,就会亘古流传。”

那是青霭最后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会去向天道请罪,就说是我没有办好这件事,请它不要连累无辜。而你要日日诵经祈祷,为九黎一族积德积福,直至他们再度投胎转世。”

她已经从怀羲口中知晓了那日的事,没想到还是走上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那条路。

“至于云暮遥...”月澈看向天边因初晓而染上些许霞光的云彩,“就看天意吧...”

“多谢月主。”君沧澜对她行了大礼。

再抬头时,他看到最光阴眼神不善的看向月澈,决定“帮”她一把。

“月主。”

“啊?”月澈并没有没有察觉到危机靠近,一脸茫然。而怀羲早就拉着意琦行悄咪咪的撤退了。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为...?”还没等她说完,就被最光阴抓到了身后。

“你到底有完没完?”

“我只是想向青霭告别。何况,月主还是我名义上的君后,一个拥抱而已,有何不可?”

不提也罢,一提就炸。

最光阴新账旧账一起算。

月澈顶着一大摞经书跪在房里。

“我...我手酸...”

绮罗生看了一眼她那细胳膊细腿费劲的扶着头顶一大堆经书,干脆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看。

“你还知道手酸?那怎么不想想我心酸?”

“你哪来的心。”月澈撇了撇嘴,见他脸色越发阴沉,连忙改口,“你有你有。”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次比一次嚣张了!”

“我哪有!”

“你还敢大声反抗了?”

这经书重的月澈实在撑不住,顶上几本掉了下来,正好砸在额头上,洁白的脑门登时出现了一片绯红。

“不干了!”把剩下的经书往地上一丢,月澈慢慢起身找了个圈椅坐下,开始振振有词的指责二人,“你们不疼我了!还虐待我!”

绮罗生快要被月澈气笑了,捏住她的脸,“虐待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到底谁虐谁?”

她哪里掰的过绮罗生,只能像个面粉团子般任他揉搓。

“那日我追着你们跑,你们都不回头,摔的我腿都要断了!”她气鼓鼓的抓住绮罗生控诉,而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捂着她脸蛋的那双手一滞。

原本气焰嚣张的最光阴也瞬间沉默了下来。

看她方才走路的样子,好像腿还未痊愈...

“而且我给你们留了书信的!”

“书信?”绮罗生惊讶的看向最光阴,最光阴却摇了摇头。

“我真的留了!”月澈瞪大了眼睛,“我写了四张信笺放入四个锦囊,给你们的那一枚是丁香色的。”她比划着那枚锦囊的模样,说着说着忽然又沮丧了起来,“我让你们别担心,不要一怒之下对九黎族大开杀戒,要赶紧将宝月珠放入我的体内,然后把我送入时间天池。我当时预设了两种情况:若是四枚锦囊依照顺序被打开,九黎族就能免于被灭族的命运,还能揪出背后的摩罗伽央;但若是你们没有收到我的锦囊,依照你们的性格看到我被剜心,必然会为我报仇,于是我又拜托阿萝在一江烟水等云暮遥。要是她没来,就说明一切顺利;要是她来了,就说明...天机不可逆转,九黎一族还是在劫难逃。”

最光阴此时已经信了她的话,只是还在思索,“可是我们在一江烟水并没有找到这个锦囊。”

“当时我担心云暮遥会将锦囊交给君沧澜,或者把我的计谋外泄,所以在那信笺上都施了咒术,唯有对应之人才能查阅且阅后即焚。”月澈叹了口气,“如此看来,九黎族之事,我也难辞其咎。”

“不是你的错。”最光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安慰着她,“因果自有注定,就算有报应,那也是我与绮罗生的杀业,与你无关。”

“我会好好念往生咒的...阿萝那边我也叮嘱过了,会有人悉心照看他们。”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记】

这几日月澈不便于行,只好安安静静呆在家里绣帕子。面料特地选了月光锦,以双面绣的针法绣上了两只蝴蝶,一面用银线混紫,一面混了黛紫色。

“这是暗月吗?”绮罗生隐约察觉到她那日回来后一直兴致不高,心里藏了不少事。

她咬断线头,摸了摸那只黛紫蝴蝶。

“她趁我虚弱之时掌控了身体,替我承受了剜心之痛。她说那是她最后一次保护我了...”

也是因为暗月的牺牲,成全了她六爻最后的上九之卦。

亢龙有悔,盈月则亏。

“是你自己在保护自己。”

“其实我不讨厌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月澈看着那只黛紫蝴蝶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出现让我意识到,毁灭与终结的力量切切实实存在于月神体内,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驾驭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故而心生畏惧。”

“镜中人因照镜人而存在,她是你铜钱的另一面,自然也是你。既然暗月能掌控这样的力量,你也一定可以的。”

“嗯。”月澈剪掉最后一点线尾,将叠好帕子交给了绮罗生,然后开始得寸进尺,“我想要新簪子,牡丹花簪都有裂痕了。”

“好。”

“要有两只蝴蝶的。”

“好。”

“干脆要一对簪子吧。”

“好。”

无论她怎么说,绮罗生都满口答应她。

“你迟早把她惯坏了。”最光阴被拉来帮忙,一边干活一边吐槽。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面前摆着一排珠宝玉材,都是到处搜刮来的稀世珍宝,可是最光阴看来看去都不满意。

不是嫌弃俗气就是嫌不够特别。

而当他们终于带着簪子来到她房里时,桌上摆着一个沙漏,下头压着一张字条。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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