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杏林尽头有一条溪流,落花沿着潺潺流水落入山麓的碧水潭中,一派静谧祥和。
春杏如雪,晚山浸月。
这一夜她身披杏花,睡在了春意之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关于挪窝3-萌芽】
再三确认这是无主之地后,月澈买下了这片山坡,搭建了一排小楼。
虽然此地有些偏僻,但距离周围几个村子也不算远。若是从山麓慢悠悠的走去,半个时辰就能走到集市,骑风神驹疾驰的话就更快了。
更重要的是,这里居然离碧波天也不远。
她很满意。
渐渐的,田园生活让她忘却了自己的身份,还在小楼附近开垦了不少花田,种上各种各样的鲜花。
自己已经被压抑的太久,是时候需要一些新鲜的色彩了。
“小庄,又出来买东西啦?”
白金长发太过显眼,月这个姓氏也很特别,所以她外出时还是会用回廉庄的身份与发色。久而久之,一些打过照面的村民都认识了她。
“廉姐姐!”几个孩子举着糖果跑过来,“你什么时候再教我们唱歌?”
她摸摸他们的脑袋,答应买完东西在土地庙前继续教他们唱千字文。
“小庄,你真有耐心。”炸糖糕的爷爷特地选了一块最大的糖糕包起来给她,“要是你肯来咱们这里教孩子们识字就好了。”
教书...吗?
月澈记得这附近的村落是没有学堂的,但...
跟在她身边是没有好结果的。
可就是这样一句无心之语,像是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一般越扎越深。哪怕躺在床上也辗转反侧的惦记着。
思虑再三,她还是在山麓那边建了个院子。
前院可以教孩子们念书,给他们当作活动场地,后院她利用那片紫竹林搭建了自己的住所。
若是想回半山腰的家...反正上山下山所需时间也不多,就这样吧。
一来二去,这座无名小学堂竟有了十几个学生。她不收钱,村民们也都认识她,与其让自家娃成天在外头耍泼撒野,还不如送到学堂好好管教,反正孩子们都很喜欢她,三方都很满意。
【关于挪窝4-女萝】
“老师,有人找你!”
这日月澈在批改作业,让孩子们在院里玩耍。正当她合上最后一本时,小朵儿举着一支玫瑰花跑进来,嚷嚷着有人找她。
这个点,学堂还没下学,会是谁?
“哥哥说要把这个给你。”小朵儿将玫瑰花递给她,嘴里鼓鼓的,显然是收了贿赂。
月澈点了点她的鼻子,假装严厉的说道:“老师说过什么?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可是那两个哥哥可好看了...”小朵儿嗫嚅着,“他们还说要把漂亮的花给老师。”
两个...哥哥?
心跳得飞快,月澈第一反应是想跑。
可她又能跑去哪里?
眼见着两个人一只脚跨进大门,此时用阵法都回天无力。
最光阴沉着脸,月澈一言不发,绮罗生看着这两个人暗中较劲,自己坐立难安。
“你们来干什么?”
最后还是月澈服软,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你不是月神吗?为什么不回你的月神殿,反而住在这种乡野地方?”
阴阳怪气的。
“要你多管。”月澈自知理亏,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
“你当然归我管!”最光阴气的暴跳如雷,“你宁可不告而别也不愿意跟我们回去,你到底在想什么?!”
“人神有别,我们不是一路的。”
“呵,不是一路的?”他一怒之下把狗尾拍在桌上,“那我们不走一条道,住一个屋总行了吧!”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月澈也急了,“绮罗生,你管管他!”
绮罗生转过身去表示自己管不了。
“跟你讲道理你不听,对你百依百顺也不领情,那我就只好用来硬的了。”
“你!”
登堂入室,不外如是。
他就是吃准了月澈不忍心把他赶出去。
【关于挪窝5-如愿】
最光阴拿捏的一点都没错,二人真赖着不走,月澈也狠不下心赶人,最多就是两眼一闭,无视了他们。
“你们两个时间城的人赖在我这里,城主不管吗?时间赦令呢?”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后院那排小屋已经堆满了他们的东西,就像是领地入侵一样,这到底是谁的家!
“我们是在外出执行任务啊。”
她默默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准备搬去前院住。
没想到这两个人趁她不在,干脆扩建了她的小屋,变成了四合院模样。
等她发现之际,为时已晚。
她的挣扎就是小狗屁:)
不过时间城任务繁多,他们一个月能有一半的时间停留在此都算久了,日常并不会打扰她什么。自然而然,月澈也就习惯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多了两个人。
哦不,现在还得多一只狗。
“小蜜桃...”她拿着梳子叹了口气,认命的开始给它梳毛,“为什么你来这里之后就开始爆毛?”
小蜜桃:吃得好睡得好,我的状态当然会更好。
“说的好像时间城亏待你一样。”
小蜜桃:那还是你做的饭好吃,这里地方也宽敞。
整座山都被她买了下来,这地方能不大吗!
总之,三人一狗就定居在了这片土地上。
【关于筑巢-搬家】
平淡的生活治愈着荒芜的内心,月澈说不上来自己是喜欢还是被迫接受了这样的日子。
每天除了忙着学堂的事,还要防着最光阴上蹿下跳的折腾,根本没空伤春悲秋。
但似乎是预感到自己劫数将近,月澈这日对着那个魔佛波旬的木雕枯坐了一整夜,做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她要“搬家”。
“真的要这样做吗?”绮罗生见她在地图上画来画去,担忧的问道,“学堂对你来说,意义重大。”
“就是因为重要,才想着替它早做应对。”
她亲手设计了这座学堂,看着它从有到无。于她而言,这不仅仅只是一座学堂,还寄托着她对美好之事的向往,所以她要保护它。
哪怕是亲手斩断他们之间的羁绊。
将前院与后院以一片竹林迷宫隔开,再把后院改成一处别馆,一家子选了个黄道吉日打算正式住进杏花林里的新家。
离开那日,最光阴他们见到了月澈选定的校长,是一个秀气的中年女人,自称姓文。
她本是秀才的女儿,自己也断文识字,却因丈夫早逝遭婆家排挤,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可没成想,天灾人祸不断,老父老母接连去世,正当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之时遇到了月澈。
“你放心把学堂交给她吗?”最光阴见她一步三回头的模样,“要是舍不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山风拂过她的长发,原本的白金发色已经开始逐渐转为银白,如疏烟淡月。
“没关系。若是有缘,自然还会回来。”
说罢,她收回视线不再回头。
【关于筑巢-折腾】
月澈去往云川琼庭后,最光阴和绮罗生怕触景伤情,搬回了时间城。
“你们两个怎么跟鳏夫一样,她是走了不是死了!”饮岁看着这两个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时间城天天都在办丧事!”
“饮岁,你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传出去,还以为月神脚踏两条船,把时间城两位使者玩弄的团团转才对。”城主抱着小饼干开始说风凉话。
“那不行,时间城不可能被人玩弄。”饮岁双手抱胸,“我看还是你们的任务太少,太清闲了。”
“饮岁,你叽叽喳喳起来比五百只鸭子还烦。”最光阴抬眼瞟了一下,“我看你才是那个最清闲的人。”
“你们要这么有时间,去整理一下她的月神殿和房子吧。听说她最近爱上了种花。”城主状似无意的透露道,“不过云川琼庭那个鬼地方应该种不出她想要的花吧。”
四只耳朵齐齐竖了起来。
“城主,你见过她?”饮岁惊讶的凑了上来,“不是说那地方进不去吗?”
“我是进不去也见不到啊。云川琼庭位于神域天都之上。普通神族都去不得的地方,我怎么进去?这些话也是和古神聊天才知道的。”
哪怕他能进去,他也说自己进不去。
种花...
就因为这句话,二人埋头把家里重新倒腾了一遍,吓得月澈回来时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关于筑巢-无名】
渡己与渡心之劫接踵而至,差点要了她的命,也要了他们的命。
当三人再度回家的时候,家还是那个家,心却发生了变化。
廊顶上种的紫藤花,今年终于挂了下来。大簇大簇的紫色繁花开的极为茂盛,微风拂过时宛如一方流动的星河瀑布。
午后阳光正好,最光阴在紫藤廊下与绮罗生喝茶,小蜜桃趴在一边午睡,一派浮生安逸。
“以前觉得住哪里都一样。可是她不在,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你怎么也和饮岁光使一样,”绮罗生见一朵紫藤落入清茶之中,就着茶香与花香,轻啜一口,“前阵子回时间城,他话里话外都是怎么不把她也带回去。明摆着想她了。”
“饮岁那叫欠得慌。”想起她叉着腰跟饮岁叫板的样子,最光阴笑出了声。
“咱们就这么隐居在这里,其实挺好。”绮罗生见花丛间藏着一只紫色蝴蝶,冲着它伸出了手,小蝴蝶被他身上的牡丹花香吸引,飞到他的指尖停驻“当年寐主善体曾说,让她少牵涉世间因果,最好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如今住在这片无名坡上的无名宅里,不正好应了他的话么。”
“也是。我问过她要不要给这里起个名,挂个牌匾,总不能人家问起来,我们都说不出自己住哪里。结果她说名讳这种东西可有可无,反正该知道的,总会知道她在这;不知道的,也就不重要了,一切随缘就好。”
“她现在哪里像月神,分明是个隐居世外的小菩萨。”绮罗生望着不远处的蔷薇花墙,想起了当年客栈外的那番对话。
不知这位过客是否有被墙内的风景吸引,愿意从此走入墙内?
【关于筑巢-明心】
小神仙不知道有人在惦记她,正坐在后院莲花池上的小亭子里喂鱼。
依然还是那个没出息的月神,但没出息不代表没作为。
月亮会永远朗照天下,月神的心却从此不再冰冷。
她会用她的赤忱与勇气,破除眼前的黑暗;用她的聪慧与善良,保护身后的众生。
她将所有的偏爱都留给他们,将自己献给了天下。
曾经的痛苦、迷茫、挣扎,都会被一一放在心中,以她作为神明的觉悟,在自己所谓的天命之道上用一生去追寻属于她的答案,不死不屈。
见我,方见众生。
【关于念念】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转眼人间又是许多年。
月澈这日在竹林挖笋,走着走着来到了学堂后门。看着那道爬满绿萝的小篱笆门,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
如今篱笆上绕着许多牵牛花,一丛丛浅紫色的小花尚未完全开放却挡不住那股勃勃生机。后院应当是做了扩建,不仅有蚕桑痕迹,还有晒药材和果脯的架子,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充满了生活气息。
文先生他们一直在用心的照顾着学堂与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吧。
“你...你是廉...”妇人正收着衣裳,看见后门那里的身影,显得又惊又喜却又不敢置信,脸色几番变化后捂住了嘴,喜极而泣。
“见到我怎么还要哭哭脸呢?”
“廉姐姐...”
“小英儿。”
那妇人听到这声呼唤反而哭的更狠了,吓得月澈连忙找帕子递给她。
“廉姐姐,你果然还记得我...”她擦了眼泪,端详着月澈丝毫不曾改变的容颜,“我就和大家说你是仙女,他们都不信我。”
虽然那只是玩笑话,但文英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母亲去世前一直在念叨你。她很感激你,但因为失去了你的消息,只好把话都写在了信里。”
念及这件大事,文英连忙转身进后舍里去寻找信件。
月澈以为会是一两封信,没想到有厚厚一摞,全都放在一只木匣里。
“母亲每年都会将想说的话写下来,最后几年她身体不利索,才由我来代笔。后来我也保留了这个习惯,所以这里有几十封。”说到这里,文英颇为欣慰的看着匣子,“我还以为,这些信在我有生之年都送不到你手里了,还想着若有一日我也要走,定要好好叮嘱一番才行。”
“我会认真看的。”月澈抚摸着最上头几封已经褪色的信封,“文先生...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的秋日里走的。不过她也没受苦,是睡梦里去的。”
“那你呢?过的好吗?”
“我本是想终生不嫁,替姐姐守好这座学堂的。但...”
她的脸上划过一丝甜蜜的笑意,月澈自然是懂的。
得遇良人,当是喜事。
“姐姐会介意吗?”
“你过得幸福才最重要。”
文英趁着孩子们在上课,带月澈在学堂里静静走了一圈。
原本只能容纳十几个孩子的学堂,如今已经有三十多个孩子,他们按照年龄被分成了不同的班级。
“咱们这里不收钱,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娃娃来念书了。”
透过那层几近透明的窗纸,月澈看到许多孩子正摇头晃脑的念着论语,清脆的童稚声宛如天籁。
真好,她做不到的事,有人替她达成了这个心愿。
“阿娘,你在同谁说话?”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拐角后的校舍传来,月澈还听到里面传来孩子们准备出门的动静,她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文英心有不舍,但也明白月澈身份特殊,少见人为好,只好挥手告别。
“我们还会有再见的机会吗?”
“小英儿,重要的不是再见,而是我们今日相见的这份情。”
她挥了挥手中木匣,回首嫣然一笑,“我会永远记得的。”
那一幕,也烙印在了从转角处走来的女子眼中。
惊鸿一瞥,自此难忘。
文先生对方念瑶这个外孙女十分疼爱,时常与她说学堂有一个大恩人。
“外祖母,你说的她美丽又善良,那她是天上的仙女吗?”
文先生抱着孩子指向天边那轮朗月说道,“她呀,是明月。若有朝一日,你有这个缘分见到她,自然就知道了。”
年幼的方念瑶当然不懂,但此刻她懂了。
一眼终生,就是如此。
从前她不理解为何外婆与母亲对这个学堂如此眷恋,原来她们念着的并不全是这个地方,而是背后的明月。
“她就是外婆一直念着的明月吗?”方念瑶看她消失在了篱笆门外,小声问着文英。
有些事,不必说出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母女相视一笑。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关于纸短情长】
其实文先生和小英儿的信非常简短,每年都不过寥寥两页,但是她们的情却不止这几页薄纸。
于月澈而言,帮助文先生是她无数好人好事中的一件;但于文先生而言,月澈是向她伸手,拉她与小英儿离开泥淖的恩人。
她给了她们全新的生活。
原来自己洒下的种子,真的可以长成大树。
“终于不哭了?”
“是啊,总算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