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瑛今天第二次来到了贺光的豪宅。
贺光叫人在饭厅里设了丰盛的饭食,仆人为他们点燃炭火取暖,女仆在炭火边为他们制作烤野猪腿和烤河蚌肉,桌上已经布好了鱼干、蒸米糕等食物,三个穿得比女仆体面得多的女人端来了木盆,盆里有热水。
这三个人看着应该是贺光的妾室,她们把干净的布巾在热水里打湿,绞干以后一一递给饭厅里的客人。
递毛巾给赵瑛的女人柔柔地说:“贵客洗把脸吧。”
“多谢。”赵瑛道了一声。赵真接过毛巾,替赵瑛仔仔细细把脸擦了。三个妾室接过布巾的同时,又替赵瑛等几人脱下了披风,拿去炭火边烤干。
服侍完客人洗手,她们几个又开始给他们布菜,切烤肉。
秋夜微凉,赵瑛沉默地坐在炉边烤火。贺光看着她沉默地侧脸,想起她刚才对他的质问,心里总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他憋得慌。
明明是她有错在先,是她欺骗他,甚至到现在他还不确定她接近他和贺爻的目的是什么,她来到盘龙城的目的是什么,可是他却想提前解释,他不想让她误会他不怀好心。
哪怕他不是好人,但他从没对她有过恶意,这种被误会的感觉说不出的憋闷。
终于,他开口了:“贺爻来找我,说遇到一家北边来的牧羊的父女,想请我找一个卖家。”
贺光舔了舔嘴唇,好像这种解释让他很说不出口。“贺爻说,你见到过脚程很快的马,可以拉车去很远的地方。我想让你赚到钱以后贩马过来,因为贺爻需要买马,才能带辛采去外面的城里治腿,我也需要要马,所以今天才会带你去大冶村采石。”
赵瑛问:“邝重的水匪队伍你了解吗?”
贺光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她问话的目的是什么,身体前倾了些说:“邝重一批人的主要地盘并不在盘龙城附近,我没有料到今天会遇到水匪。让你们遇险,非我本意。”
“你避重就轻,没有答到点上。为什么不让我卖身去城主府?”赵瑛的手指搭在桌上,指尖轻轻地磕着桌面,那笃笃的敲击声就像她在江上对水匪的威胁一样,听着令人心慌。
贺光想到当时没来由的心软,此刻羞于提及。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进来时喝了两杯烈酒取暖,此刻面皮开始浮上了热度。他的双臂耷拉下来,垂在身体两侧,手心握成了拳。他咬牙说:“你很年轻,有野心和魄力,像十年前的我。我不忍心你死在城主府。”
贺爻平静地道:“哥哥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和我们的族人。”
赵瑛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十年前,水匪就已经在江上横行。当时有一支水匪的先行船找到了我们的部族,他们在大冶村靠岸,想掳走在水边洗衣的落单的女人。我父亲是村长,他带着我和哥哥在江边,我们发现了船上的三个人。”
贺爻抿了一口酒。“为了不让这支水匪去传递消息引来大部队,我们和父亲一起杀了那三个人。”
他那双晶亮的眼睛蒙上水雾,努力压抑着痛苦。“但是父亲在打斗中受伤,村里没有药,也没有会治的医师,我们不能看着父亲死去,所以哥哥坐着水匪留下的船漂到大冶城,想去找医师和药。”
“然后呢?”赵瑛问。
贺爻的眼神失焦,好像在看很久远以前的那个自己。“那时我们没有钱,没有买到药,后来父亲很快就死了。族人责怪我哥哥擅自行动,很可能会给部族带去危险,但我却从哥哥口中听到了外面不一样的世界。”
“所以,后来你们两人来到了盘龙城生活,发现外面的富裕贵族喜欢绿松石,而大冶村盛产这种宝石,所以开始做绿松石的买卖?”赵瑛问。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我那时只有十四岁,哥哥也才十八岁,我们生活的地方没有做买卖这个概念。”贺爻吸了吸鼻子,喘了口气,止住自己的哭意。“我们一进城就被城主的人挑中,进了城主府做仆人。”
“哥哥比我聪明,也比我勇敢,做了两年就得到了城主的赏识,开始帮城主张罗年轻的少女。”
贺爻说到这里停住了,面上浮现出羞愧的神色。赵瑛看向贺光,却没有如愿也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愧疚。
“哥哥一开始不知道,以为城主找年轻女孩是为了纳为妻妾。”
终于说到了重点。赵瑛问:“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有一天,我发现水匪头子项占的人也在给城主送外面虏获的少女。我偷偷跟着他们,看到他们杀了女孩,分食少女的腿肉。”贺爻说,“他们认为,吃年轻女孩的肉,饮人血酿的酒,可以得到长生。”
回想起那些令人痛苦的回忆,贺爻只觉得四肢的冷意一点点涌上来,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我很害怕,找了借口从城主府逃出来,在一个手工作坊找到了工作。”
“哥哥没有走,依然留在城主身边。”贺爻说,“自那以后,哥哥觉得心里亏欠,所以每次为城主找到一个女孩,都会把自己的赏钱给女孩的家人。”
赵瑛想起了昨天送女孩来的男人,他离开时,贺光给了他一袋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