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伯特据理力争,“陛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信任伊凡,在我看来,他疯疯癫癫不堪大用!谁都知道他这几年神智不清像个疯子,您为什么还要把这么重大的责任交到疯子手里。”
此时的亚瑟却不像面对信衍时那么温和,他冷漠地注视着神色激昂的吉尔伯特,“那不然呢,谁可以负担?是你?还是我?我又比他好到哪去?我早就是疯子了!我被这个国家,被爱德华,被教皇,被你们所有人关在王都,慢慢变成这个世界最大的笑柄。我变成疯子难道不正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吉尔伯特,你驱走墨林不就是等着来嘲笑我这个疯子的吗?!”
吉尔伯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艰难地回答:“关于墨林的事,我的确很抱歉,但也是他自己要离开。”
亚瑟喝道:“够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再回来,而我也不会再任由你们戏弄了。”
吉尔伯特急道:“这怎么能说是戏弄,我一心都是为了陛下啊。”
亚瑟冷笑一声:“你说你一心都是为了我?那你倒是说说看在这样的处境下,我要怎么办才好,我该把国家都要交给谁?你还是你宠爱的弟弟希恩?”
吉尔伯特突然从亚瑟的嘴中听到熟悉的名字,错愕地后退一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您,您在说什么?这事和希恩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普通人。”
他又急切上前一步,想要缓解与亚瑟之间紧张的气氛,但就算他回到刚才所伫立的位置,对于亚瑟来说,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回到曾经熟悉信任的过去。
亚瑟厌恶地撇开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弟弟的真实身份?他的背后是马尔科姆,怕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吧,也不会像我这样,什么都守不住。”
吉尔伯特没有想到亚瑟居然会知道这件事,他无法反驳只能急切地解释,“陛下,您听我解释!虽然希恩的确是...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而陛下,您才是我的主人!我一心都是为了您!难道您忘记这些年我们一起经历的过去了吗?”
吉尔伯特见亚瑟仍旧不愿意理他,只能跪在亚瑟面前,抓起佩剑就塞在亚瑟手中,将剑锋对着自己,“我以骑士的身份向您发誓,我对您是完全忠诚的,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就杀了我吧!没有主人的信任,那我也不愿意以骑士的身份苟活!”
亚瑟看着虽是跪姿但仍身形挺直的吉尔伯特,脸色晦暗不清,半晌之后说道:“起来吧,吉尔伯特,如今会陪在我身边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呢。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这天气太冷,墨林送我的蔷薇都快要枯萎了,我有些难过罢了。”
吉尔伯特站起身来,犹豫道:“既然您信任我,那伊凡...”
亚瑟打断了他的话:“伊凡的事不用再提了,我相信只有他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吉尔伯特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您的愿望是?”
亚瑟转头看着窗外,雪又开始下起来。
他慢慢说道:“我的愿望吗?谁知道呢。也许我是在希望这场雪不要再下了。现在的世道已经够冷了。”
当晚,回到家中的吉尔伯特仍在思考亚瑟所说的话,不管是亚瑟的愿望也好,还是希恩的身份暴露也好,这都让他分外在意。
正当他路过书房时,却听到他的母亲艾玛夫人和希恩的声音。
希恩难得大声喊道:“您不能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艾玛却仍不愿意回答,“你不需要知道,这对你来说还太早了,好好学习怎么融入上流社会才是你该做的。还有离你哥哥远点,他不会像我这样真心为你好的。”
“我不懂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哥哥,哥哥对我很好。”希恩竭力反驳道,“而且我不想学习这些,我想要做冒险家,像弗朗西斯那样环游世界。”
吉尔伯特听到艾玛的声音就觉得心烦,而听清楚她的话时,更是怒火冲天,他用力地推开门,盯着艾玛惊慌失措的眼神说道:“希恩,既然你想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艾玛睁大眼睛,慌乱地喊道:“等等,你在说什么?吉尔伯特,你闭嘴!不可以说!”
吉尔伯特狰狞地笑了,一把推开扑上来的艾玛:“我为什么不可以说,明明是你做的龌蹉事,凭什么要我帮你遮掩?希恩,你听好了,其实你是...”
第二天早上,信衍按时起床,在用过早餐后。
雷娜塔却突然敲响房门,“老爷,外面来个客人,他说他叫希恩,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拜访。”
“希恩?”信衍诧异,“他来做什么?”
雷娜塔摇摇头,“他没说他要来做什么,但脸色很差。我还以为他是流浪汉,差点把他赶出去。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是吉尔伯特的弟弟。”信衍向着会客室走去。
“吉尔伯特的弟弟?!”
“怎么了?”雷娜塔突然高昂起来的声音让信衍奇怪地看她一眼。
雷娜塔压低了声线,“我听说过他,他的身世或许有些复杂。”
“有多复杂?”信衍好奇道。没想到雷娜塔连这个都知道,信衍真心觉得她不管是做女仆还是做骑士,这都算是屈才,像她这样的特殊型人才应该去做包打听。
雷娜塔露出有些难以言喻的表情,“总之就是很复杂,还是等他走了,我再告诉您吧。”
信衍点点头,推开会客室的门,只见希恩背对着门蜷缩在椅子中,他听到动静便回头看去,表情还算平静。但信衍能感觉到他的内心有多么混乱。
信衍走近了些,轻声问:“希恩,你怎么了?”
希恩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伊凡,我可以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吗?除了这里我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明明我和你昨天才相识,但我却觉得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
信衍也坐了下来,“当然可以,你想要在这里呆多久都没有关系,但你的家人知道吗?不要让他们担心。”
希恩眉头一跳,急声道:“不,他们不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的!”
信衍:“那怎么行!雷娜塔,快派人去通知吉尔伯特大人。”
“不!不行!”希恩紧张地抓住信衍的手,反复道:“不,求你了,伊凡,请不要告诉他们,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也不想再看见他们!”
他的手冰凉刺骨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骇人,眼底的青黑在炉火的照耀下显得尤为明显,信衍都能想象昨夜是如何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信衍看着希恩这么难受,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那好吧,你先留在这里,但这段时间我要出远门,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希恩无措地注视着信衍:“你要去哪里?带我一起走吧,我也不想留在王都。”
信衍迟疑道:“这可能不太好吧,我要去塞瓦伦,你也听说了吧,教皇冕下要率联军攻打王都,而我要去见教皇冕下,并劝说他放弃联军计划,一路上可能会很危险,我没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希恩却仍不愿放弃:“我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也不会耽误行程。而且我的,”他停顿了一瞬,“我的父亲和兄长也都是骑士团的一员,我从小跟着他们学过剑术,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信衍不愿自找麻烦:“越往北走天气可就越冷,你何苦和我们一起在路上折腾?留在这里吧。”
希恩固执地摇摇头:“不管去哪里都好,我就是不愿意留在王都。”
“那既然这样的话,不如你去我的封邑吧,那里会比这里要暖和不少,你不如在那里安心过冬,一切都可以等春天来了再说。”
“可我不想一个人,”希恩低下头,嗫嚅着轻声道:“我想跟着你一起。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的朋友了。”
信衍只能为难地沉默了。
而希恩也不是任性妄为的小少爷,虽从小被母亲娇宠着长大,但他的父兄带来的良好教育,还是让他成为骄傲而不骄纵的人,他完全理解信衍的为难,因此他也不愿再强迫信衍做出不情愿的选择。
“算了,”希恩失落但又强撑着说:“我还是不给你添乱了,就留在这里吧。”
而信衍却突然松口了,“你要是真一个人留在这里,那更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了。你还是和我一起,但你要答应我,在回来之后,要老老实实地回到吉尔伯特大人身边,可不能再离家出走了。”
希恩飞快地点头,生怕信衍反悔,“我答应你!”
信衍又道:“那你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一走就是好多天,你真的一个消息都不留给家人吗?”
希恩苦笑道:“我没什么可准备的。至于哥哥...他恐怕巴不得我就此消失吧。”
“那你的母亲呢?”
希恩苦涩的笑意消失不见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想提起这个女人。”
信衍明白了,希恩所有的不快恐怕都是因为他和母亲的矛盾。
信衍抱歉道:“对不起,希恩,如果不是我让你去和你的母亲聊聊,你就不会...”
希恩却打断道:“不,这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反而应该感谢你,要不是因为你的话,我恐怕还鼓不起勇气去问,也就无法知道自己居然被他们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我现在只是对我的哥哥感到非常抱歉,虽然他应该不想见到我,也不想听到我的道歉吧。”
“那既然这样,就不要想这么多了。我们出发吧,希望这段旅程能让你好受一点。”信衍干巴巴地安慰道。
众人没有再耽搁,很快就上了马车,向着塞瓦伦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