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两声,揉着眼睛在柜中翻找起来,这里面都是怪人的衣服,他拿出一件衣服展开,这些衣服的比例还是那么奇怪,过长的袖子与纤细的腰身。
一旁的唐棠也凑了过来,“信衍,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都市传说,名叫瘦长鬼影,Slender man。传说它的四肢躯壳瘦长无比,尤其是双手,垂下来能碰到膝盖,总是穿着白衬衫,黑西装,同时脸上还没有五官。当然这种怪物是由现代人杜撰的,过去的历史中并没有记载。但你不觉得这怪人和瘦长鬼影很像吗?”
信衍一下子丢开衣服,关上柜门。
唐棠嬉笑一声,“你不会害怕了吧。”
“才没有。”信衍嘴硬道。
这里没有太多可以搜查的东西,一点一滴都是怪人单调贫穷的生活,作为那个时代的底层人民,又长着一副怪异模样,自然到了成年还不识字。他在墙面的角落中能看到被抹去的涂改痕迹,大概是用了烧黑的木条随意描画的吧。只可惜那些字母零零散散的,不成文章,甚至都不成词。
唯一能被认出的词就只有妈妈。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怪人的母亲是怎么一笔一画地教会他写这个词。
那般尘蒙的画面与女子离去的背影交叠在一起,渐渐变得愈加深邃。
信衍伸手轻轻地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抚摸,却摸得一手黑。
这边信衍依旧一无所获,而唐棠却很快有了新发现,她打开两人之间的矮柜,将手伸进其中一团酸臭的布料中,很快从中抽出一个玩偶,看起来有几分眼熟,正是在上个房间中的玩偶。
唐棠拍开粘在手臂上的灰,双手提在玩偶的腋下,将它举在面前。
这个玩偶竟是用木头雕刻而成的,头大身小,除了它快要脱落的纽扣眼睛,其他部分都像极了人类的肢体。
他忽然就深刻地明白何为恐怖谷效应。越是像人,就越是可怕。
唐棠也皱着眉嫌弃地看着玩偶,她也感到极大不适,但她始终放开手,想尽可能寻找藏在上面的线索。
“仔细看的话,这个玩偶做得还真挺有意思的。”十七浑然不觉玩偶吓人,凑近去看,甚至还伸手拨弄着玩偶快要落下的纽扣眼睛。
“你真这么觉得?”唐棠看着十七的动作,更觉得不适了,“你不觉得看起来吓人吗?我记得以前看到过一部恐怖动画片,里面有个角色叫鬼妈妈,她的眼睛就是纽扣,她还想要给主角缝上纽扣眼睛,简直是我的童年阴影。”
信衍也跟着附和道:“对!我也记得这个,怪不得这人偶这么眼熟!”
他转头看向十七道:“十七,你看过那部电影吗?”
十七沉默地摇摇头,“没有,也没听说过。”
这时颜九微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十七便道:“她们好像又找到线索了,既然这边没有更多线索,不如过去看看吧。”
唐棠和信衍两人跟在十七身后,小声地嘀咕着。
“信衍,你知道十七现在多大了吗?”唐棠小声道:“看外表像是和我们差不多,但一聊起来,他的阅历和谈吐则完全不是一个年代的。”
信衍摇摇头,他一次都没问过。如要说他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有预感,那会是十七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没问过,你们女生不也是这样,年龄就是雷区,上次我问学姐的时候她就阴阳了我好久。”
唐棠冷哼一声,“你这话是在影射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吗?你小心我等会儿告诉学姐。”
“我没有,这不是说笑的吗?”信衍嬉皮笑脸道,突然寒光一闪,一把长剑横在面前!
“我靠!”他敢保证,这可能是他有生之年反应速度最快的一次。
颜九微单手执着刀,对着信衍微微一笑,还顺手耍了一个花刀。
信衍回过神,骂骂咧咧道:“你想捅死我啊?”
颜九微收起了刀,将这把程亮的刀递给十三,“没呀,我只是想试用一下刀,谁知道你硬要往这边走,不过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我坏话。”
信衍干笑道:“谁敢说你坏话啊,”他生怕颜九微继续追问,又道:“这把刀哪里找到的?是线索吗?”
刀已被十三收到空间中,她没有拿出来展示,而是简单道:“没错,这是剧情道具,就是男孩用来伤害女孩尸体的刀。但它并没有写用法,我就先收起来了。”
“你们这里找到一个线索了?”舒炘也走了过来,转头又看向十七,“十七呢?”
唐棠举起手中的玩偶,“我们这边就找到这个线索。”
舒炘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又一个玩偶?收好它吧,之后会有用的。”
舒炘重新回到床边,“既然房间已经探索完了,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了。”他注视着床上的断手,片刻后才抬起头,“大家做好准备,一,二...”
话音还未落尽,他就拿起断肢。
下一秒风云突变,一阵猛烈的风吹开林间的落叶,遮挡住众人的视线。
当信衍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一个手脚奇长的怪人缩在林子的灌木丛下,而越过他的头顶望去,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撑着阳伞的少女行走在小路上,她的身后还有几位年岁相仿的姑娘。她们边说边笑,看不清容貌,却听得清她们轻灵的笑声。
明媚间,扬着花香的春色就这样一点点地跟在她们的脚步后,晕开一阵阵娇俏的笑意。
怪人忍不住探出头,视线与灵魂都追随着脚步声而去了,他浑然不觉细长的指节碾碎了手边盛放的花朵,粘稠的花汁零零落落地黏连在指尖与衣袖上。
他这是在偷窥那几个姑娘?
信衍本想移开视线,然而他的身体与上次的回忆一样,视角被完全固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怪人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越来越靠近那几个女孩。
层层叠叠的枝条从眼前中穿过,忽明忽暗的光芒不断闪烁在眼底,女孩们的嬉笑声也一点点近了,隐隐可以听清她们说的话。
穿着红色衣裙的少女,弯腰摘下一束鲜红的欧石楠,衬得她的脸颊愈发红润了,浅笑着道:“今天天气还真的挺不错的。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我们或许应该带一些书来这边看的。”
离得近了,信衍才发现她就是在长廊出现过的少女,而此刻,怪人视线的焦点一直都集聚在那少女的手上。
身边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摘下鸢尾,赞同道:“你说的没错,但我看着这样美丽的花,就会忍不住想起安娜贝尔,自从她嫁到遥远的不列颠尼亚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恐怕以后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真不知道我们彼此还能再相见多少次。”
另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少女,伸手轻拍着黄裙少女的胳膊道:“艾米莉娅,别说了,你难道忘记亚历珊德拉不就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吗?”
艾米莉亚闻言下意识地捂住嘴,又抓着亚历珊德拉的胳膊轻声道:“亚历珊德拉,我很抱歉说了些让你不开心的话,但是就算这样,我也还是会一直一直想念着你的,我相信我们的心会始终都在一起。”
“当然,我也会一直爱着你们的。”亚历珊德拉努力地扬起一丝笑意,然而她的眼中却满满都是哀思。
很快,她便努力压下情绪,说了些俏皮话,把另外两人都逗笑,但她们却不知道在场的另外一个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很少有机会能见到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少女,所以这一次他本是满怀着欣喜的,但没想到却听到这种噩耗。
亚历珊德拉很快就要出嫁了,那自己岂不是永远无法再见到她了。
那怪人低头看了看手掌中紧紧攥着的纸包,里面藏着的是一根漆黑的针,这根针是他从捕鼠的陷阱中找到的,找到的时候,上面还插着一只刚咽气没多久的小老鼠。
那怪人知道要是被不干净的东西扎破了皮,说不定就会生一场大病。
若是亚历珊德拉真的染病了,那么她暂时应该也不会嫁到其他地方去,就会一直一直留在这里。
而他知道那群少女们一直以来的游玩路线,也知道亚历珊德拉尤为喜欢白色的花菱草,那么设下陷阱对他来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怪人匍匐在花丛之中,远远地看着那根曾经在自己手中的针,扎进亚历珊德拉的手指尖,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就像是通过这根针,终于将他与亚历珊德拉链接在了一起。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亚历珊德拉了,直到他听说少女去世的消息,大家都在传说她去世时的模样,身上长着黑色的溃烂,饱受痛苦地离开了人世。
大家都说她的病是黑死病。
怪人躲在墙角中,偷听奴隶们的对话,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就期待了起来,他终于有机会更近距离,也更长久地触碰少女了。
那个曾经在林间相遇却没有害怕他的容貌,反而向他递出手的少女。
他们终于可以再次相遇了。
眼中的场景渐渐暗了下去,在一片昏暗中,信衍隐约听到有人在双手挖土的声音,然后棺木被打开了。
一切都归于寂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