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堆积的云,在他们离开塔时终于稍稍散开,但依旧没能露出澄透的天空。
十七站在塔下,抬起头沉默无声地望着塔尖,科林的气息仍旧盘踞在塔顶,就像盘踞在宝藏山上的巨龙,以庞大可怕的吐息张扬着自己的存在,震慑所有胆敢来犯的猎物。
“十七,你没事吧?”信衍缓过神,虽然这片区域的空气依旧凝滞,但他也终于习惯这份威压,担心地看着十七,“刚才在塔里,是你帮我们挡下了攻击。”
“没事,”十七依旧望着塔尖,心不在焉道:“这种NPC还无法真正伤害我。”
颜九微走到十七身边,面色难看道:“这个科林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其他NPC可都是正常人,这难道不是普通的剧情副本?难道科林才是真正的死者?”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十七面色凝重,“但我不认为这只是普通的剧情副本,你可别忘了这个副本还吸引到十四。有十四的地方都不可能简单。”
颜九微叹道,“你不说,我都快忘记十四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感觉刚才简直是在白白浪费时间,我根本不相信科林说的那些鬼话。”
然而十七却道:“不,我倒认为他没有说谎,因为他这么傲慢,不会对他所认为的小人物说谎。不过我怀疑,他之所以这么着急赶我们走,不是因为我们惹怒了他,而是他现在有要做的事。在离开时,我注意到他看向时钟和第三层。”
信衍问道:“他要做什么?不行,我现在非常好奇第三层到底有什么?”
“那你现在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颜九微耸了耸肩。
信衍震惊地看着颜九微,“学姐,我没惹过你吧,现在让我回到塔里去,不是要我的命吗?”
“你笨啊!谁让你光明正大地回塔里了?”颜九微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信衍,又顶着十七突然变色的脸,讪笑一声,“抱歉啊,十七,我敲习惯了。”
信衍摸了摸脑门,不满地反问道:“不光明正大上去,那难道我还作贼一样爬窗上去啊。”
谁知颜九微竟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你不是有可以腾空的异能吗?你到窗口偷偷看,不就知道塔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吗?”
信衍:“...”颜九微说得也没错,只是他的心中顿时徒生被当成工具人的苍凉之感。
“好吧,那我上去看看。”信衍最终还是妥协了,毕竟他也很想知道塔里的情况。
他再次释放异能,握着手杖的虚影,一步步踩着并不存在的阶梯,一直走到塔的三层,扒在窗棂边缘,小心地探出头。
乍一眼望过去,信衍还以为他仍在二楼,相似的白色房间,与相似的无数画框,但唯一不同的是摆放在最中央的那副画像还是未完成品,唯有山川与白云,却缺少最中间的那轮日轮。
科林就在房间中央,他咬着指甲在房间中来来回回地走着,一遍又一遍,不时走向与信衍相对的另一面窗户,焦急而慌乱地望着窗外,几乎要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脖颈弯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虔诚又癫狂地望着云层之后。
他应该是在看太阳吧,可今天恰好就是阴天,没有太阳,连光线都比以往要黯淡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而且他为什么非要选择在这种时候画?难道太阳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画的吗?
信衍的心中冒出一大堆问题,他看着科林缩回身体,拿起画笔,他终于要开始作画了吗?
信衍不由好奇地贴近窗户,却不慎撞在窗户,发出轻微的脆响。
“!”
他赶紧移开身体,躲在窗户旁边。
但科林自然也听到来自窗边的动静,他脸色一沉,向着信衍藏匿的地方走去。
科林的气息宛如恶龙的吐息,越来越靠近了,无处可避的信衍四处张望着,慌不择路地向上躲去,藏在四层突出的雕像之后。
那雕像是一头黑色的恶龙,它仿佛也拥有生命,压制在信衍的头顶,让他无法动作。科林越来越近了,似乎就在信衍的脚下,只要从窗户探出头向上望,就可以看到信衍无法完全藏起来的身影。
这一瞬间,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眼前倒影的天空也在屏息间变得越加暗沉。
信衍捏紧手指,看着天际的微光,生怕眨眼的声音也会惊动科林。
然而下一秒,隐藏在云层之后的天空忽然金光大盛,是云翳终于要散开了吗?
科林的脚步忽然响成一串,他跌跌撞撞地跑回画框,在一片阴云之中,他终于可以窥见今日的太阳。
这场危机终于解除,信衍轻声却漫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不愿意再留在这座塔上,转过身想要再看几眼第四层的塔内,便回到十七的身边。
然而在这第4层中,他却看到怎么也无法想象的景象。
而是一副浓稠滴血的赤红画卷,在破败的房间中一个被肢解成无数碎片的少年躺倒在血泊中,他的四肢从骨骼的中心被摊成两半,红色的肌肉与白色的骨骼平铺在一起,他完全没有人类的形状,但隐约之间还能看出原本的模样,他的腹腔与胸腔开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的赤血内脏混杂在一起。
在这片血色中,唯一称得上是干净的,就只有少年的脸庞,他的双眼紧闭,嘴角含着柔软的笑意,如坠甜美梦境中。
这个少年到底是何人已经不用多说,信衍看着左下角的文字,瞠目结舌。
【杰克】
花式衬线体的英文字样已经足够了,不需要额外的解说,也不需要额外的吊唁。
这个不会再醒来的少年已经被留下了最为耻辱的印记。
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他画的那副画像吗?
如果凶手不是你的话,你又怎么提前知道他会死,还留下这样的画作?
信衍看着少年画像背后,各种各样的死亡照片,眼中竟是慢慢染上赤红色。
这些人不会也是你杀的吧...
信衍咬紧牙关,撇开头却在黑龙的脖颈间,看到一个熟悉的吊牌,绘着甲虫的模样。
能够变成怪物的凶手果然就是科林!
也许是错觉,信衍只觉天空的颜色似乎又暗了几分,按理说现在应该还只是中午时分,然而却黯淡得像傍晚。
回到地面的信衍深深地呼吸着,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全盘托出,咬着牙道:“科林这个变态还道貌岸然地说为杰克画了画像,但结果画的却是这种鬼东西!”
“还有这个,”信衍掏出甲虫吊牌,“我在塔上看到一模一样的吊牌,不止一个,房间里也有。他一定就是凶手!”
十七加入其中,“而且科林也符合我们之前的观点,凶手是离群索居,不爱和人来往的人。但就算我们找到凶手,没找到关键物品,就还是不能获得点数。”
“所以死者到底是什么人?”颜九微沉思道:“按照信衍的说法,科林应该已经杀了不少人了,如果谁都有成为死者的可能,那难度就太高了。所以我认为死者是我们知道的人,比如说杰克,米兰达,或者科林。”
“但科林也是备选?”徐斯绮纠结道,“我难以想象这种人是怎么死的,坠楼吗?”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许久没开口的唐棠忽然出声。
“嗯?”颜九微将视线投向唐棠。
“你们还记得Z写的那些吗?”唐棠道,“其中反复出现的就是Z的成名作《日行迹》。而现在科林所做的事情不就是在完成一幅日行迹么。”
信衍第一个提问:“等一下,日行迹是什么东西?”
唐棠解释道:“日行迹就是太阳在天空中的一条轨迹,简单来说观察者会在每天的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观测太阳的位置,并记录下来,持续一年之后,将所有的太阳位置连成一条线,就可以得到一个类似无限符号的形状,这就是日行迹。”
信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可现在的天空中并没有太阳,原本散开的云翳再次聚拢起来,掩去太阳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