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嗯”,随后视线缓缓下移,从她雾气迷蒙的眼睛,到她清秀挺直的鼻子,再到她半张半闭的嘴唇。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脸已经贴得很近,几乎连呼吸都交织着。
他直愣愣地盯着她的两瓣唇,看着看着,脸就沉了下去。
嘴唇触到的柔软,比想象中还要甜蜜。他先是试探地轻啄了两下,随后拉开距离,观察她的眼神。只见她眸中似有波光闪闪,露出困惑又迷茫的神情。
他感到心都要化了,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吻上去。
起初是柔柔的触碰、轻贴,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后来,他张开嘴,用舌尖逗弄她的嘴唇,轻叩她的牙关。她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泄露丝丝愉悦的情绪。再到后来,两人便吻得难分难解了。
蔡珍珍显然没什么经验,笨拙地被他引领着沉醉其中,发出阵阵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齐林山一开始还靠残存的几丝理智把握着分寸,尽量不惊扰了她。但他终究还是失了分寸,被欲念主宰着将她压倒在沙发上,亲吻和抚触像狂风骤雨般落下。
被卷入狂潮中的女人本能地害怕起来,她不安地扭动身子,迷惑地摇着头,还用手抵住他的肩,软弱而徒劳地阻止他。中途,齐林山聚拢了几丝理智,停下动作,从上往下注视着她的眼睛,用眼神询问:可以吗?
在他灼热的目光中,蔡珍珍慌乱地别过眼去,这让他瞬间理智断了线。他忘了其他的一切,一门心思想要把身下的人揉进怀里、吞进肚里,欲望的狂潮就像开闸泄洪般奔涌。
蔡珍珍被他弄得晕头转向,一开始只是哼哼唧唧,并没有抗拒,可到后来她是真的害怕了,哭着叫他停下来。
“不要……呜呜……我不要……”
齐林山被这哭声唤回神智。他逐渐停了下来。半晌后,艰难地撑起身子,看着身下已被褪去半身衣物、泪眼迷蒙的人,差一点再次失控。但他终归战胜了心里的恶魔,从她身上翻身下地。随后,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向主卧走去。
他把她放到床上躺着,然后打开床头灯,调到最舒适的亮度和色温。柔柔的暖黄色灯光照出她的面孔和身体,美好得如同油画中的女神一般。
所有的欲念在这一刻离奇地消失了。齐林山将两人身上的衣物脱掉,然后紧挨着她躺下,将她搂进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手臂,一边哄道:“都过去了……累了的话,就睡吧。”
怀里的人渐渐闭上眼睛。齐林山望着天花板,脑海里逐渐浮出那年夏天的往事。
那时徐立之闲得无聊,说要去珍珍家里看看,他也跟了过去。到她家的时候,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他知道小泡菜家里穷,可他完全没有想到真正的贫穷原来是这样的:整个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电器只有一台看起来已经报废的老式电视机和一台嘎吱作响的风扇,家里甚至连一把不晃不响的椅子、一个完好无损的茶杯都找不出来。
他之前总是动不动嘲讽小泡菜穷酸、土气,可当他身处在扑面而来的贫穷当中,看到她真实的处境,从前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便化成了一条条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脸上。
他是真没见过穷。从小他就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父亲抛妻弃子之后,虽然不复从前的优渥生活,但他至少还是衣食不愁。在小县城生活了三个月以后,母亲便离家打工,又过了几个月,他和新任丈夫的婚纱照便拍好了。他去参加了母亲的婚礼,但坚决不肯跟她搬到苏州去,而是在小县城留了下来。从此,母亲每个月给她一大笔生活费,从前奢侈的生活又轻飘飘地回来了。
那天,小泡菜领着他们在大太阳底下摘菜,给他们做饭,带他们上山玩耍。他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女,忍不住在心里琢磨: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努力又这么热烈地活着?当她被他以及其他同学嘲笑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到达山顶以后,徐立之说要爬树,小泡菜便教他。他看着她像小猴子一样飞快地爬上一棵大树,掩身在苍绿的枝叶间朝他们笑,问他们还能不能看到她。那一刻,阳光从她头顶斑斑驳驳地洒下来,一阵风吹起破旧的衬衫下摆,他眼前一阵眩晕,心扑通乱跳。
从那时起,他便患上了一种一见到小泡菜就心脏狂跳的病。他慌得不得了,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并且为此深深感到困扰。
实际上,他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就明确知道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白白嫩嫩,香香软软,长得要漂亮,穿得也要好看;性格最好是乖巧可爱,同时又带一点点小“刺”,还要跟他聊得来……可惜,以上形象只存在于他的幻想当中,是他从好几个女孩身上选取了他相中的优点,拼贴而成的一个“完美初恋”。但事实上,在他身边始终不曾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出现过,这也导致他至今还没能开启自己的初恋。
小泡菜显然跟以上这些“完美初恋”的要素毫不沾边:她又黑又瘦,穿得破破烂烂,就是一只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土猫。至于说她的性格,她只有在面对徐立之的时候才谈得上“性格不赖”,其他时候都可以说是浑身带刺,相当恶劣,乃至于连他吃她一根泡菜都要斤斤计较。如果他的表兄弟们知道他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孩,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是了,他根本不可能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孩,这毫无道理!他只不过是同情她,无形中把自己当成了“拯救者”,再加上相处久了,才产生了“喜欢”的幻觉……
而此刻,齐林山看着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忍不住想:那现在呢,也是幻觉吗?
他没有答案。自从跟她重逢之后,他脑子里总是有截然相反的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你怎么可能看上她?另一个说:那你怎么解释你看到她还是会心脏乱跳,为她喜怒无常?
比如过去这半个月:一开始,郑超在闲聊中告诉他,新来的蔡珍珍亲口承认自家老板比徐立之帅得多,这让他他高兴得开会中途都要走神,窃笑上两分钟。结果一转头,蔡珍珍和徐立之的办公室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把他搞得又气又急又烦,心脏还一抽一抽地痛!他前一分钟还在骂她不知廉耻、痴心妄想,骂徐立之品味低下、毫无节操,下一分钟又怀疑她是不是眼瞎,怎么就看上徐立之呢?论颜值、论身材、论事业,他哪一点不比徐立之强?!
再比如今晚:他把她从悬崖边缘拉回来,还把她带回家,苦口婆心地劝导她、好言好语地哄她。这也就罢了,毕竟人非草木,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可是,为什么哄着哄着,他竟然对她产生了欲望?产生欲望也就罢了,毕竟男人是下半身动物,偶尔精虫上脑也不那么挑对象……可是,为什么她哭两下就让他破了防?凭什么她说不要他就不要?他明明弓已拉满、箭在弦上,装什么正人君子、纯情小天使?!
他想,徐立之有句话真没说错: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变幻的,常常连自己都分辨不清。或许,他是真的喜欢过蔡珍珍吧?年少时的暗恋,未曾得到的遗憾,融汇成一份延续至今的执念,让十几年后的他依然对她难以抗拒。
但他又想:如果将少年时代那些带着滤镜的回忆和情结通通都抽离掉,他真的喜欢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吗?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将他视为一无是处的“讨厌鬼”,恨不得与他八辈子不相往来,他难道还能上赶着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