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你说啊,你不说谁知道你去干什么?”景诏耐心即将告罄。
萧夕朝神色惶惶,开始还肯回话,后来干脆做个锯嘴葫芦,任凭景诏软硬兼施,就是不开口。
“是不是出事了?庞隽找你还是夏稚找你?”
萧夕朝满脸震惊,没想到会被猜到。景诏平复心态,好声好气地说:“你在晔京总共才认识几个人,宫外除了庞隽就是夏稚。夏稚没那胆子来烦你,是庞隽吧,他来为难你了?”
“没有。”萧夕朝低下头,声音压在喉咙里似乎哽住。
“老匹夫来了晔京也不安分,他敢给你气受,看本宫不革了他的职!”
“不是他,他也是身不由己。”
景诏温声道:“你说出来不就好了,但凡能办到的,本宫哪有不允你的。”
“是我父王。”萧夕朝局促不安的扣弄腰间香囊,“庞隽说我父王在偷偷和草原部族往来,囤积兵马和兵器。我不敢信他,可又害怕万一是真的,西陵该怎么办,我和胡龄何去何从?”
景诏过去碰碰他额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本宫还未曾收到西陵奏报,说不定是谣传。再者说他是他,你是你,西陵王有什么过错影响不了你。”
萧夕朝恐惧似的拉住他衣襟:“可如果是真的呢,西陵其他人该怎么办,要替他承担过错嘛?”
景诏无法回答。
“殿下,您救救西陵,救救我的手足同胞!”萧夕朝跪倒在地,他极其卑微的扯住景诏衣摆,苦苦哀求道。
景诏愕然间不知何以面对——这是第一次,萧夕朝跪着求他。
“起来,说过你不用跪我的。”他一只手死死攥紧萧夕朝胳膊,不准他如此自轻自贱,为谁都不可以。
“把话说清楚,本宫才能帮你。”
萧夕朝站起来把庞隽所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景诏。
西陵王井底之蛙,明面上是送公主和亲消停了,背地里竟敢联络其他部族,边境属国暗通曲款是皇家大忌。景诏听完后面色阴鸷,后悔没有早杀了西陵王,处处给他找不痛快。
“殿下,父王一时糊涂,西陵皇室众人何其无辜,还请您开恩。”萧夕朝恳切的目光望着景诏。
毕竟不是一桩小事,景诏没有随意作答,他安抚性的拍了拍萧夕朝的背,低声劝慰道:“你父王糊涂也不是一两天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宫不会立即发落的。”
“那若是查明了,会不会株连其他人?”
这事不好含糊,景诏只能说,“你的身份是质子,胡龄是侧妃,都算是我大周人,。”
“殿下,我西陵手足姊妹无数,尚是稚龄,难道要我一人在东宫苟且偷生吗?”
景诏安抚他的手倏忽停下,在对萧夕朝的怜惜之外有了其他猜测,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萧夕朝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萧云筹以外的任何一个兄弟姐妹。
这情是为谁求的?
是西陵皇室,还是萧云筹?
脑海中的假想让景诏无名之火陡然升起,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竭力平复心绪,缓缓问萧夕朝:“你不是说,西陵只有世子一人对你有恩吗?”
萧夕朝说:“世子他……处事宽仁,向来不为父王所喜,他在西陵朝中说不上什么话,国师说他因屡次规劝王上被责罚了。”
“他倒明是非。”出口的话不自觉就带了轻蔑。
萧夕朝一愣:“殿下?”
“西陵私通边境一事总要有人承担后果,纵使是本宫也平息不了朝中文武百官的责问。”景诏边说边抬起萧夕朝脸颊,一字一句问道:“若必须有人承担这个罪过,世子和西陵王——你想保哪一个?”
“我……”萧夕朝撇开他的钳制,隐隐察觉太子的敌意,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的挣扎令景诏不满,景诏转而用双臂箍住他:“或许最后只有一条退路,本宫在给你选择,退路留给谁?”
萧夕朝内心毫无疑问是保萧云筹,可太子此时的状态太奇怪了,他不敢把内心想法说出口,只能迂回着解释。
“父王有负殿下君恩,难堪大任,好在兄长深明大义甘为大周臣属,殿下不若册封兄长为西陵王,今后定能安定西境军防。”
景诏:“是吗,萧云筹还有如此才能?”
屋中的烛火趋向昏暗,萧夕朝过于紧张,只顾着隐藏自己,却忽略了太子的神色变化。
“兄长为人子不能规劝父母,是过于软弱,殿下对他心存轻视,我无法辩驳。但若说为臣,兄长自小时刻以百姓为己任,绝不结党营私,玩弄权术。”
景诏借照向萧夕朝的光,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好似一头猛虎巡视领地,稍有异动就将周围的活物撕个粉碎。
他听完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保持平静,景诏说:“你很在乎萧云筹吗,你说他在冷宫救了你,又待你极好。”
萧夕朝不否认,他对萧云筹的感情之复杂,一言难以道尽。
萧夕朝低叹一声,害怕说多让太子起疑,他退一步道:“世子毕竟有恩于我,西陵罪无可赦时,只请殿下留他一命即可。”
照理说出此话,平日的太子忙不迭地轻声细语,劝他宽心。
景诏出乎意料的松开手:“本宫会着官员查清此事,不轻易冤枉了他们,但也不会漏掉任何一个对大周有异心的人。”
“多谢殿下。”
“你先去歇吧,陪了本宫一下午也该累了。”
难得太子发话,萧夕朝客气了几句话就离开了,他确实需要休息,在太子面前演的每一步戏都耗尽心神。
景诏看着他离去的步伐,萧夕朝强打起的镇定,被一眼望穿。
“夕朝,你不会骗我的吧。”
闻言萧夕朝悚然一惊,回头看向景诏深沉的眼瞳,镇定地点了点头。
景诏一直不太明朗的面容暴露在灯火下,唇线抿平直,说不上是怒是还悲。他走回书案前,翻找萧夕朝刚刚的推散的信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少了西陵那一封,那么短的时间,萧夕朝带不走信件。也许会卡进某本奏折,或者桌缝中。
景诏没喊宫女太监进来,他把所有奏折翻开扔了满地,萧夕朝的谎言和不忠就夹杂在这些文字里。他又何尝不是筋疲力竭的演戏,对着自己所爱之人一再试探。
“桂花载酒,少年同游……”景诏不愿意想起又怎么都忘不掉,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那封信。
每一字,每一句,犹如斧劈刀凿般刻进了景诏的心口,他的爱情遭人凌迟,正经历冰火两重天的酷刑。
“来人!来人!”
景诏连声大喊,召来了暗卫。
最后一次,景诏派人日夜兼程赶往西陵,他不要别人的片面之词,他要证据。用清清楚楚的证据,证明萧夕朝说的是谎言还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