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低贱于尘土时都过来了,如今不会被这点东西击垮。
西陵人体力不支,骂了几句就气喘吁吁,他们中有人开始细细打量萧夕朝,西陵王宫最位高权重的人也未必有萧夕朝现在金贵。
他们搞明白了,萧夕朝是攀上贵人了。
有人开始跪地求饶,萧夕朝今非昔比,只求他高抬贵手。
来过晔京的萧函亭灰头土脸的冲到牢门前,他伸长了手臂,想要拉住萧夕朝衣袖,“四哥,你去求求太子殿下,我们都是无辜的,父王和世子谋逆,我们一点也不知情!”
有人喊了四哥,萧夕朝空蒙的眼神落到实处,他矮下身子跟萧函亭对视,“你说,萧云筹可曾谋逆?”
萧函亭不解其意,愣愣点头,来之前就有人吩咐,所有过错可以推到死人身上。
果然兔死狐悲,萧夕朝起身不理睬萧函亭,他走过每一间牢房,关押的人在西陵无不高高在上,萧夕朝见过他们嘲讽,轻蔑,或贪婪的眼神,从没有这样低入尘埃的姿态。
女牢中有西陵王几个年幼的公主,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还有人吵闹。
萧夕朝在女牢里找到一张熟悉的脸,里面不只是西陵王室的人。
“翠濛!”
眼前人是萧云筹府中的一名女医官,萧夕朝当年离开废殿离开西陵,都有她襄助。
二人别于西陵,再见旧友,他惊喜喊出了她的名字。
翠濛是西陵医署的太医之女,意外结识了萧云筹,后来又认识萧夕朝,多年前翠濛因父亲病逝离开西陵,萧夕朝以为她在故乡安顿下来。
一别经年,重逢却在晔京的天牢里,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他喊着翠濛的名字,让她走过来一点。
翠濛体力难支,身躯佝偻的走到萧夕朝面前缓缓坐倒,她神色不似作假,“是你啊!”
吉公公大惊,夕朝公子哪来的红颜知己?
萧夕朝没空理会旁边人,问她:“你不是离开西陵了吗?为什么在这儿?”
“我回西陵王宫收敛父亲遗物,世子见我孤身一人就要我去了宫里伺候,我去时才知道你已到了晔京。”
原来是阴差阳错,两人没能再见。
萧云筹死后,翠濛作为萧云筹身边为数不多的女眷,算是知情者,一并押送到了晔京。
“你病的严重吗,我替你找太医来?”
翠濛摇了摇头,“我自己就是医者,舟车劳累罢了。”她看萧夕朝举止贵气,又问道:“你在晔京可好?还有胡龄,太子待她怎样?”
“我们一切都好,你且保重自己,等我回去,我会想办法的,我救你出去!”萧夕朝说。
翠濛相信他所言,又说天牢湿寒,萧夕朝身份尴尬不宜多留,还是快些离去吧。
吉公公适当的插嘴,牢里的动静颇大,公子不宜逗留太久,快些回宫为好。
萧夕朝起来时一晃,吉公公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我尽快想办法,你照顾好自己。”
看到翠濛坚定的点头后,萧夕朝才肯走。牢里声音渐弱,熄灭的灯火下,翠濛握紧木杆。
萧夕朝没有了来时的冷静,他靠着吉公公的搀扶才走出天牢。
月色下,有人站在门外等他,吉公公喊了一句沈大人。
沈凛转身,望向萧夕朝,萧夕朝让吉公公去车上等。
吉公公:谁都能叙旧了?
“还没谢过沈大人在琼林高抬贵手。”萧夕朝率先开口。
萧夕朝的平静出人意料,沈凛本以为自己会招来痛骂和唾弃。
“事未竟,担不起公子谢意。”沈凛说:“时过境迁,夕朝公子通透了不少。”
他所言的通透不过学会了识时务,萧夕朝早已看开,“我是巍巍皇权下的一只蝼蚁,既然选择了寄人篱下又何必自恃清高?”
西陵一国的覆亡,给了萧夕朝当头一击,打破了他对太子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萧夕朝不是听话的萧夕朝,不是太子喜欢的萧夕朝,昨日的西陵就是明日的他,他心中的悲哀几乎全部源于此,他怨恨太子,又离不开太子。
好比沉沦青楼中的女子,在屈服和反抗中来回挣扎,要死去的自由,还是活着的囚笼。
沈凛看他,半晌问出来一句:“你爱太子吗?”
萧夕朝嗤笑道:“家仇国恨当前,你问我爱不爱他?顺从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我以为我和他真的心意相通,我们是两情相悦的人。”萧夕朝在回忆东宫快两年的时光,“可是你觉得呢?我失了自由,失了血亲,太子折尽我一身骨血,我拿什么来爱他?”
沈凛嗓子干涩,他在西陵的这一年想过,萧夕朝若是待太子以真心,沈凛不是非要他离开。
可沈凛低看了萧夕朝,过去的几年里,萧夕朝没有对太子动心,一点点也没有,他开口想为太子辩驳,又被萧夕朝生生打断。
“沈大人,谁会不知廉耻地爱上一个施暴之人?”萧夕朝冰冷的言语控诉着他几年来的不甘和愤怒。
“殿下一时糊涂……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沈凛无力的解释,那是他跟随了十几年君主,他不能被别人的判断影响。
“是与不是还重要吗?我孤身一人,还能找谁去求个公道不成!”
沈凛深吸一口气,他郑重的对萧夕朝道:“夕朝公子,你今日所言,我当做从未听见,西陵剩下的人我替你保,但你不能伤害殿下,一分一毫也不行!”
太子喜欢萧夕朝,他不阻止。
但他怕萧夕朝不用利刃,只用情字就要太子陷入万劫不复。
萧夕朝注视着沈凛,他明白了自己的言外之意,萧夕朝默许了这场交易。
“沈大人记得今天说的话,天牢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扔下最后一句话,萧夕朝回了马车,他旧伤未愈,几乎是跪磕着坐到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