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诏来的时候,萧夕朝正躺在床上用点心,床几上摆了一盏牛乳蜜豆汤。
红豆汤里掺了牛乳,盛在白瓷碗里,一碗盈盈淡粉羹汤,看着就来了食欲。
萧夕朝气色不错,正慢条斯理的喝着汤。
多日不见他,景诏心里思念的紧,又不好敢表现出来,他故作镇定的慢吞吞走到萧夕朝床边,声音平平的问:“最近病好些了吗?”
没人答话景诏也不催促,就慢慢等他吃好。
专心的饮完最后一口,萧夕朝拿巾帕擦了擦嘴,这才抬头看景诏。
“殿下,你已知我过去不堪,对你诸多欺骗,你还要留我多久?”
景诏皱眉:“本宫说过,过去的事不会再计较了。”
萧夕朝一笑:“计较与否,该死的人都死了,殿下再不甘心的话,就只能杀我了。”
仿若无意的一句嘲讽,景诏听了眉头紧紧锁起,他想发作,又记起自己是来求和的。
“你身子渐好,在徽玉园闷了许多天,可要出去散散心吗?再过些日子天该冷了。”
依旧无人应他。
萧夕朝不知在想什么,手指扣弄着被角。
他长叹一口气,和太子的对峙让他深感疲惫,“殿下,算了吧。”
“什么?”景诏心口一慌。
“你我到此为止,总好过今后相看两厌。”
这么长时间的折磨也该到头了,萧夕朝浑浑噩噩的几天,想了很多事。
他知道萧云筹的死因又如何?他还能拿着刀去杀太子吗?
萧夕朝做不到。
萧云筹于他有恩不假,可太子于他有情也不假。
东宫的几年虽有困苦,却总是开心大过伤心,萧夕朝自问是下不了手的。
景诏看不透他的痛苦纠结,当听到萧夕朝说算了的时候,他脑子里好像撞碎了一口大钟,嗡鸣声惊得他七魄出走,只剩三魂在体。
想开口才发现两人早已无话可说。
景诏说:“我们不会相看两厌,我远比初见你时更爱你。”
萧夕朝自觉承受不了他的爱,他把酸涩的味道藏在眼眶里。
“殿下,您是天潢贵胄,您屈尊降贵去爱一个身份残缺,满口谎言的人没有意义。”
景诏想说我知道,你说的一切我曾想过的。
可他……
真的不能失去人生最爱的人,远远的看着也不行,要牢牢地绑在身边,见他喜见他忧,每一样景诏都甘之如饴。
景诏对萧夕朝一见钟情是喜欢,爱他因为他时而倔强,时而乖顺的性情,哪怕知道他行事深沉,总是戴着面具面对他,景诏也初心不改。
“感情若能有收回的机会,本宫何苦对你死死纠缠不放。”他放下身为太子的高贵,在萧夕朝面前他只是景诏。
两人无言的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企图让对方先认输。
“咚咚”两声,有人轻叩门扉。
是翠濛端来了新的牛乳汤,吉公公吩咐过,殿下也没用膳,陪公子一起吃点。
她向太子行过礼后,在两人面前各放了一盏汤,然后收起托盘,默默退到一边。
景诏借此有了喘息的机会,他用勺子搅动着甜汤降温,另一碗轻推一把送到萧夕朝面前。
萧夕朝无动于衷的坐在床上。
淡淡的牛乳香弥漫开来,屋里全是甜丝丝的气息,萧夕朝闻到了一缕花草清香。
浅浅的藏在牛乳香中。
他眼神顿时冰凉,周身僵硬不得动弹,他小心翼翼不敢表现出来,仿若无事般拿起了白瓷勺。
景诏心中窃喜,以为萧夕朝与他关系即将破冰,可喜悦只有刹那。
不等他开口,萧夕朝突然间脸色一变,不由分说的抬手拂过桌面,扫落了所有碗碟。
“噼噼啪啪”的声响中,汤汤水水在地上混作一团,散发着腾腾热气,短暂的甜味散尽。
景诏梦似的温情和期许在雾气中摔得粉身碎骨。
“殿下你有所爱,就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东西吗?”萧夕朝突如其来一声质问,让景诏如坠深渊。
景诏追回了琼林的回忆,仿佛认知到了一个事实,“在琼林时,你是不是想要去找萧云筹?”
他得到的是萧夕朝默认。
“为什么不否认?你为什么不否认?!”
景诏情绪一下子火山喷发似的炸了出来,他扼住萧夕朝手腕,狠狠地把人按在床榻上。
比琼林更残忍的事或许要重新上演一遍。
翠濛也在太子凌厉的眼神中离开了。
萧夕朝依旧是孤立无援的萧夕朝,景诏依旧是无所顾忌的景诏。
几乎势同水火,唯一改变的是萧夕朝不再反抗了,他像一只断了骨气的白鹭,闭上眼睛引颈就戮。
景诏的唇齿刚沾上他脖颈,还没来及张开獠牙,就看见了萧夕朝悍不畏死的神情。
“他一死,你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了?”
萧夕朝没有感受到疼痛,他睁开眼睛看着景诏,这是意气风发的太子从不曾露出的痛苦与挫败。
停留在他脖子上的手指缓缓松开,带着轻微的颤抖。
萧夕朝心脏传来隐隐钝痛,痛的他无法呼吸,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何而痛苦,却不能有任何心软的余地。
“殿下,换作是你呢?”
听在景诏耳朵里,意思是换你痛失所爱呢?
景诏说:“本宫知道了,你不就是想走吗?”
萧夕朝在想太子是不是要放手了。
“我不能如愿,你也别想独善其身,反正事已至此,我不会逃避,你也躲不掉!”
景诏要拉着萧夕朝,沉沦地狱,就像那日一起走向应天城楼的烟火一样,是新生还是灭亡,谁又会在意?
沈凛说太子为爱疯魔是真,景诏不在乎任何人的情绪,他只在乎萧夕朝在谁身边。
萧夕朝只能是景诏私人所有,就算是死,他的骨灰也要葬进皇陵,和景诏黄泉碧落同在一处。
是好是坏是糊涂,没有人会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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