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鸣甜攥紧拳头,极力压制快要脱口而出的痛呼,请求道:“去医院,快一点。”
司机紧张地问:“咋了?这是咋了?”
“如果我死在你车上,我会赔钱的。”
鸣甜仰着头,每个字在唇间模糊地过了一遍,恍惚意识到自己在语无伦次地喊妈妈,可是她的妈妈啊,巴不得她死在外头吧。
“坚持住!”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见她脸色惨白,闭着眼流泪,心里一急,一脚油门踩到底,连闯两个红灯,“美女,记得给个好评。”
“……”还怪幽默的。
鸣甜哭着笑了。
“死不了,我载着你和死神赛跑呢。”司机一路压线,根本不管什么红灯黄灯和导航系统焦急喊出的所有安全提示,一路狂飙,飞到医院,将她搀扶着送下车,又体贴地送到门诊大厅。
鸣甜已经疼得直不起身子,眼角泪痕还在,虚弱地冲他点赞,“如果后面需要我提供什么材料,只管联系我。”
“好,别跟哥客气。”司机豪迈一笑,笑完又卑微地看她:“记得给我一个五星好评。”
“一定。”她说。
会诊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鸣甜提着一袋子药从医院走出来,迎面看到自己的车停到路边,她已经过了痛得不行的劲,慢慢撑开遮阳伞,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代驾看到她,马上把外放视频的手机关了,有些拘谨地问:“现在就回去?”
“对。”鸣甜打开后座的车门。
她将袋子放在一旁,点了一根烟,心不在焉地望着还没有落下山头的红日,烟还剩半截时,脑子里又生出了个念头——得将这张车卖了。
胸口的痛没有规律可循,她要是出了车祸,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害死别人可就造了大孽了。
那么,就卖掉这些俗世的枷锁吧。
鸣甜在心里想,她的黄昏已经到了眼前,余下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要去追寻人生最后的自由,只有一次,也唯有一次。
这位代驾开车又快又稳,很快将她送到楼下,恭敬地将车钥匙还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美女,记得给我个好评。”
“一定。”鸣甜笑着说。
她一手提着包,一手提着塑料袋子,走在车库出去的路上,外面光线很亮,没走几步,突然看到电梯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的背影很眼熟。
似乎,是方莱。
鸣甜停了步子,回过头,视线在车库里扫了一圈,果然在一排排黑白两色的轿车里看到一辆骚紫色的玛莎拉蒂。
她今天早上才和他彻底决裂,现在压根不想见到他,于是掉头就往回走,路过自己的车时,脚步停了停,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见不到她,又联系不上她,势必要喊一堆狐朋狗友在楼下堵她,肯定连她的车也不会放过,估摸着还会去骚扰她在拍卖行唯一算得上朋友的白珠珠。
这家伙一根筋起来,也是烦人得很。
鸣甜思来想去,干脆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来,打算住到方莱放弃为止。
……
这天夜晚,万里繁星闪烁。
鸣甜站在玻璃窗前,将药片放在手心,含一口温水,想象自己的嘴巴是一根没有味觉的铁管,然后将那十几片药一股脑放进嘴里,趁它们还没反应过来时,拼命往下咽。
如此重复三回,终于吃完这一顿的药量。
她苦得直吐舌头,捧着玻璃杯,大口往下灌水,一杯喝完又接第二杯,直到肚子一晃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才停下来。
“老天,真要命。”鸣甜缓过劲来,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满哥直播。
“满哥”是一个专业评车的汽车博主,眼光极其毒辣。网友只需花费两百元,就可以获得和一次他连线的机会,在他的评估下,大概就能知道自己的车可以值多少价,幸运的话,还会在他的直播间遇到买家。
鸣甜那辆奔驰去年十月才落地,到现在不过大半年时间,自从决定卖车后,她便问了几个还有联系的同事和客户,但得到的报价都不太让她满意。
她这个人先天的就容易把人想得恶毒,得到报价的第一时间,就怀疑是熟人压价,东查西问,也没个准确说法,最后一想,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不如网上卖车好了。
直播间里。
满哥还在询问第一个嘉宾的车况。
鸣甜记下他会问的问题,提前想好答案,确定没有遗漏后,才发起了连线申请。
房间里灯光昏暗,指尖一点猩红映在落地窗户的玻璃上,她出神地盯着那点猩红,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来一看,是物业的电话。
鸣甜按下接听,电话那头静悄悄的,她喊了几声也没人说话,正准备挂断却忽地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是我。”
男人的每一个字都辨不出多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