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自愿放弃,考生不得出门。”
那人忽转过头,泪水流得满脸都是,又跪地给安纪和卫队磕头,抓着两人衣摆,嘴中嗯唔地喊着,似在恳求,引得堂中其他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热闹。
原来她是个哑巴。
安纪伸手扶她,那人搭着安纪的胳膊,打直了膝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大娘,你听我说,我说对了,你就点点头。”
“唔唔唔。”那人点头。
安纪将她拉回自己的座位旁,离卫队远了些,问道:“你自己没病,趁着这个机会,想让我们给别人看病,是不是?”
点头。
安纪又看了一眼队列中的人,还有五位,又问道:“一个时辰,能不能等?”
那人咬唇,半日不语。
“半个时辰呢?”安纪看看卫队,她若是现在走出这个大门,怕是就不能再回来了。
“等等吧,不用担心,安娘子肯定能治好的。”
右耳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想来应该是认识安纪,安纪看向她的脸,却不太记得是谁。
“安娘子之前给我治过,不到一刻就好啦。”
看来应该是之前治过的病人,只是这几月,古由医馆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她是真的不太记得了,只得感激一笑,朝她点点头。
那女人举起胳膊,在脸上抹了一把,嗯嗯啊啊了两声,退回到队伍最后面去了。
安纪叹道:“不知剩下这几人还会如何发难,得快些才好。”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最后一人,都未曾为难过她,安安静静地听完诊断,拿着药方,被人带去取药,每人竟都不到一刻。
安纪写完最后一人的药方,瞧了眼等待的那位大娘,悄声问道:“你们认识她吗?”
那男人呵呵笑道:“不认识,但是俺们看她这样,肯定是没得办法了,俺们病又不重,死不了。”又让出道来,“娘子快去吧。”
安纪眼睛一酸,道了声“多谢”,即刻交了牌,和那女人一同往大门外走去。
刚跨出门外,离征快步而来。
“你怎么在这?”安纪心中忐忑,生怕又出了什么事。
还好离征只是告诉她,宁叙怕在州府门口迎她,会被有心人诟病,说安纪的成绩来得不明不白,所以在旁边酒楼等候。
“离征,你先陪他回去,我这边还有事。”安纪一边疾走,一边回头交代。
那女人看上去已是十万火急,她也不能再进酒馆跟宁叙解释了。
那女人领着安纪进了街角一间小破棚里,看上去是用捡来的树枝、破布勉强搭成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地上躺着一个男孩,脸上通红,身下垫着写稻草,正迷迷糊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安纪一番检查,原来是被毒虫咬了,又在冬日受了凉,发起了高热。并不十分严重,只是这大娘手中没钱,又求告无门,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得冒险硬拉着人来看。
她敷上药,又看了看地上的孩子,只穿了件破布衫蔽体,上面又搭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来应该是他娘把所有能保暖的东西都给他搭上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鹤氅,动手解系带,忽又咬咬唇,重新系上,道:“大娘,我出去给他买床褥子。”
“要什么褥子,你身上那东西不就很好?都晃到我的眼睛了。”
背后传来一个男声,安纪回头一望,是庄泰,正拿了个木棍,在地上指指点点。
安纪抓了抓领口,道:“我还是去买褥子吧。”
“怎么?舍不得?”
安纪不答,侧身从他旁边走过。
庄泰手臂一扬,那木棍正套在鹤氅的系带上,缩手一勾,鹤氅便脱身,直直落在地上。
安纪还没来得急蹲下,将鹤氅捡起来,庄泰木棍又起,直接将鹤氅挑到半空,抛到自己手上。
“你……”安纪伸手便要去抢回,又被庄泰狠狠用木棍打了下手。
“不是真心,就别来,我最看不惯你们假惺惺的样子了。”
庄泰挑起鹤氅左看右看,分不清头尾,提起一角,顺势一抖,只听得刺啦一声,鹤氅外层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安纪愣住了,庄泰也愣了一瞬,瞬间又恢复神色,“这样,就可以给这小孩盖了吧。”
庄泰忙用手收起整件鹤氅,折了三折,走进棚里,给地上小孩盖上,转头时,已不见安纪身影。
他赶紧跑出去,四处一望,还是不见身影,用木棍在地上一划,一地碎石被打出好几丈。他拖着步子,靠在破棚外面,缓缓坐下,嘴里咕囔着,“小姐果然脾气大。”
一刻后,安纪抱着床褥子,从远处缓缓走来,庄泰噌地一下站起,在她耳边嚷道:“丫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安纪不理他,全当没听到一般,抱着被子进了破棚,将鹤氅收到一边,又将褥子铺开,盖到小孩身上。
“大娘,这褥子盖起来暖和,你儿子没有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这鹤氅,我就先拿回去了。”
那女人嗯嗯两声,混着眼泪,抹抹黏在脸上的头发,一双手在空中乱舞,说不尽的感激。
安纪将鹤氅折好抱在双臂之间,该回府了。
“喂,丫头……我刚用力太蛮横了,没想到这衣服这么脆弱。”
安纪充耳不闻,只想快点从他身边走过去。
“喂,这么小气干啥!”
安纪忽然止住步子,回头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平静中透着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