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朝着隐蔽处招呼:“守主大人,不如将他交给我处置,如何?”
守主从树木中现身,“好,升谢必安的职,以后大小事宜他有权直接处置,范无救么,你看着办吧。”
“谢必安?”无救对白衣人的身份似乎很是惊诧。
“你听过我?”谢必安对范无救听说过自己这件事也表示诧异。
“早说是谢必安,何必多费这些事端,郡内正直不阿扶弱济贫的活菩萨我佩服!要打要杀我都认。”看来谢必安的名声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那倒不必,我知道自幼失去双亲的滋味,不如你认我做个哥哥,从此后我们便都有了家人。”谢比安与范无救的身世何其相似,他理解一个人生活的心酸,也理解没有父母的孩子会受到怎样的欺辱,更知道在没有人撑腰的情况下,一个孤儿要背上多少莫须有的指摘。
哥哥?哥哥!人间纵有千般不幸,只要还有一个人无条件的站在你这边,你就会生出无限的勇气对抗黑暗。从今后你是我哥哥,只要你说,任何事我言听计从。
河西的地方志在往后纷乱的战火中遗失大部,对这二人没了更多详实的记载,只寥寥写了他们是一对兄弟,哥哥性情温和是个谦谦君子,弟弟雷厉风行是个酷吏,两人在几年之间功绩卓著,深得百姓爱戴。
后,死于崇原国灭亡的前一年。
那一年各国纷争再起,崇原地势延绵尽是山峦,平日里粮食即是紧紧巴巴,到了战时,百姓吃不上饭便是经常,因此总有人为粮食行偷盗之事。
这日,谢必安和范无救便是被派遣押送河西界内的一批共十二盗粮贼入京。
谢必安将自己身上存的干粮和水分发给“盗贼”们,无奈叹到:“他们只是为了活命,却要押到京城斩首,实在可怜。”
范无救将自己的水和干粮递给谢必安,“哥哥你心软也不能苦了自己,还有很长一程路要走,不吃饭怎么行。”明日就要过黑水河了,那河即使是晴天都能翻出滔天的浪,河上只有一座小桥还是谢必安很多年前筹了银子修缮过,如今早是破败不堪,过河的时候只要往下一看眼一晕,就能掉入水中丧了命,不吃饱饭可是万万不行的。
次日几人行至河岸,情况比范无救担心的还要糟。早先便见得天色异常昏暗,正走到河上的吊桥当中,突然狂风骤起天降暴雨,桥身剧烈摇摆,似乎要将几人生生甩到湍急的水流之中。几人扒住几块破木板匍匐着向前挪动,首尾紧跟着,好不容易快到岸边,却听得空中突然一道惊雷劈下,桥身随之剧烈颤动,随着巨响桥尾的绳子齐根挣断,桥身失去支撑荡秋千似晃下河谷。几人惊恐大呼,像是一串断了线的坠子一个挨一个在浪尖上摇摆,只要手上稍微松一松力,就不用路远万里上京城去砍头,河神自会收走他们的命。
这些人当中,只有谢必安与范无救会功夫,二人借力飞身在笔直的断桥上攀,几下便荡到河岸边。
吊在河上的人急了,大哭起来:“官吏逃之夭夭,吾等贱命休矣。”雨越下越大,河水迅猛上涨,所有吊在半空的人心都凉了,是啊,两个胥役没有理由救几个将死的盗贼。十二人撕心呼号,只有桥身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回应。
“跳!”正当桥上有人力不能支的时刻,猛地听到谢必安的声音在河中响起。他和无救全身湿透,尽力撑着一只飘摇的小船在河中与风雨搏击。
几盗贼收起眼泪,想起这一路受到的诸多照顾,对啊,他是谢必安,是绝不会置旁人生命于不顾的谢必安。涨水时候被冲散的渔家小船,如今变成了十二个人救命的稻草。
看准了机会,一个一个的往下跳,无救自恃好武力来回划动船身,一一将跳下之人收入仓中。眼看已经跳到了第十个,停住,所有人面面相觑,表情僵死。这只鱼船装十二个人已是极限,现在加上两个胥役,一共是十四个,它在无法承载的边缘苦苦支撑,已有河水倒灌其内,船里的人用一切能用的工具将水往外舀,却还是难以补救,剩下两个人看了看,屏住呼吸,似乎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我水性好,或许还能再救一个!”谢必安拍拍无救,似是于一瞬间就做出决定,众人还未来的及劝阻,只听咚的一响,他已跳进河中。像是普世的菩萨,寂灭自己普渡他人。范无救和船上的人惊惶,伸出蒿子去捞,只听得哗哗的水声,不见白衣少年的身影。
无救朝着水面大声喊必安的名字,这一次哥哥没有再宠溺的回头教育他小声点。看着马上就要崩坏的小船,他想起昨夜曾问必安,这些人真的罪以致死吗?
哥哥说:“他们只是想活着,活有什么罪?”
无尽的河面依旧是波涛汹涌,无救内心却生出从未有过的平静。“哥哥,我与你同去,你们十二人,好好活着,活没有罪!”说罢,只见河水之上再起一阵涟漪,黑衣的少年也不见了踪迹。
哥哥在哪,他就在哪,哥哥教过的道理,死生不忘。
另十二个人又是一番折腾,总算有惊无险的上了岸,几人恸哭,在岸边打捞了三天三夜都没见谢范二人的踪影,黑水河只见浪涛起伏。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们听说兄弟俩的事,称赞他们心中有大慈悲,便在境内阎王殿边上设了金身为他们供奉香火。
“既有百家香火,已不是普通魂魄,可做个阴差。”时任阎王翻了翻手中的三界五行册,看着堂下一黑一白的两人,思忖片刻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世事无常,唯见因果,你二人往后便叫无常罢。”
从此后老人们都说,快死的人若是看到床头站着穿黑白衣服的兄弟,便是时候到了,跟着一起过黄泉,今生便作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