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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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贺欲燃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发抖,已经烧的意识模糊了。
江逾白把被子给他掖紧了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却把贺欲燃吓了一跳。
他如梦初醒般睁开眼,那双永远亮着自信与桀骜的双眸此刻早已浑浊无神。
“别碰我……”贺欲燃往后躲。
江逾白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外套被雨水打湿,整个人现在都散发着潮冷的气息。
他把外套脱了丢在地上,又把手放在自己唇边呵了半天的气,搓了会儿后才去拿纸巾给贺欲燃擦汗。
贺欲燃还是躲,想抓着他的手往出推,指尖搭在他微凉的手腕处,却半天没法使上力气。
从小到大,他都没被人这样照顾过,以至于那些亲昵的触碰朝他袭来,他却总想躲。
江逾白感受到他的紧张,轻声细语的安慰道:“不要乱动,我知道你难受,我带了退烧药,会没事的。”
他伸手拿过刚冲好的退烧药,轻轻放在嘴边吹了吹:“来,能动吗?”
贺欲燃其实没有烧到不清醒,看着江逾白用手扶住自己,他下意识抽开手臂,浆糊一般的脑子晃动都艰难,却还是逞强着抬起头。
“我,我自己可以……坐起来。”
他用胳膊使劲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可刚离开被窝,凉气就瞬间贯彻了他的全身,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江逾白伸手把被子往上拉,重新裹在了他身上,让他只露个头出来,再把药送到他唇边。
“有点烫。”江逾白提醒道,然后舀起一勺汤药往他嘴里送。
贺欲燃只觉得当时告诉他自己在清吧的时候是病急乱投医了,怎么就能让他这么过来,现在的自己这么狼狈,这么脆弱。
“我自己来,我自己可以……”
贺欲燃想伸出手抓住勺柄,却抓了个空。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往上看,涣散的瞳孔里是诧异。
“你自己不可以。”江逾白看着他,声音沉了许多。
“你需要人照顾。”
贺欲燃瞳孔微震,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刚才声音太大了,江逾白叹了口气:“至少现在。”
贺欲燃努力撑开眼皮,却也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他还想反驳,可刚张开嘴,微烫的汤药就送进了他的嘴。
他曾听过很多人告诉他“你自己可以。却从来没听过有人对他说“你现在需要人陪。”
就像是一成不变的黑色中,忽然被人泼上一抹鲜艳的红,唐突,扎眼,格格不入,却艳丽的发亮,让他无法抗拒,颠覆着他按部就班的世界。
喝完了药,江逾白搂着他的肩膀将人放平,盖好被子,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了温度计。
他口袋很小,却装了满满一兜的药和必需品,贺欲燃免不住猜测,他到底带了多少东西来。
江逾白甩了甩温度计,接着伸手解开贺欲燃衬衫扣子。
贺欲燃条件反射的抓住他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逾白没有停下,轻手轻脚的继续:“量体温,如果温度太高需要去医院。”
“不去医院……我动不了,很难受。”
贺欲燃哪也不想去,只想躺下睡觉,睡到头不痛为止。
他嗓子是黏的,嘶哑的让人心疼,江逾白皱着眉,伸手抚了下贺欲燃贴在面庞的发丝:“嗯,不去。”
那两个字说的轻慢,语调间满满的疼惜,在贺欲燃烧的嗡嗡作响的耳廓散漫开。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话太温柔,贺欲燃只觉得委屈,头痛欲裂的感觉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接踵而至,他紧缩着眉,终于控制不住,嗫嚅出一句:“疼……”
江逾白伸手,温热的指腹贴上他的眉,轻轻的摩挲了下,又滑到他的太阳穴,帮他揉捏。
“有好点吗?”他问。
贺欲燃摇摇头,又点头,害怕他抽开手,却又担心自己状态的失衡。
他是个非常忌讳在外人面前失态的人,他很擅长包装,以最完美最强大的姿态去展露自己。
他在千万个人眼里有千万个自我,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此刻的样子。
被病痛折磨的泪眼婆娑,在别人施手带来的温暖中贪婪的迷失自我。
江逾白给他盖好了被子:“睡会儿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贺欲燃眼皮很沉,几次都想睡着,看着江逾白的轮廓慢慢模糊的一刹那,又突然睁眼。
待会儿他醒过来,身边还会有人吗?
脑子很凌乱,不断播放着他从小到大每一次发烧晕睡过去,再醒过来时苍白的天花板,空无一人的房间。外面天色早已黑下来,楼对面灯火通明,只有他只身一人躺在黑暗里,被隔离在喧嚣之外。
当时的他觉得落寞,觉得委屈,但次数一多,他早已习惯,如果今天没有人来,他也会同样经历,所以这没什么。
可今天有人来了。
有人伸手撩过他的发丝,有人为他冲开汤药,有人为他掖了被子,有人跟他说“你需要我。”
人害怕失去的唯一原因就是拥有过。
他伸出手,抓住江逾白的胳膊:“我头很沉……可能会,睡很久……”
江逾白低着头看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不急着走,能不能……”
他停顿了很久,几乎快要睡过去。
“能不能,等我醒过来……”
等我醒过来。
我不想再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