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佑却冷笑:“偏心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求着你对我要比我哥好!”
“相反的,我希望你,哪怕你对我哥好一点点!”
那是贺欲燃没想过,贺军也没料到过的反驳。
“哪怕你对他好一点点,他不会一直都不回家,不会不跟我们讲话!”贺锦佑眼眶发红:“我也不会,我也不会怕有一天,如果我不再这么叛逆,真的像你希望的那么懂事,你会不会像对他一样对我。”
“你总认为我傻,认为我贪玩,认为我不好管教。你以为我真想这样吗?我如果真像你说的,知道知足,知道懂事,你会放过我吗?”
贺锦佑戳着自己的心口,一下又一下,问贺军:“爸,你会吗?”
有什么东西在贺欲燃后脑闪了一下,太阳穴鼓胀着,疯狂的跳。
好像有根弦在脑子里连接了,滋滋啦啦的摩擦出巨大的火花。
原来,贺锦佑的疯,贺锦佑的叛逆,都是有原因的。
“我只是希望你走一条你该走的路!”贺军知道来硬的不行,所以苦口婆心:“而不是整天想着不切实际的,没有一个正式工作,没有一个安稳的生活,我是为了你好啊,为了你们好啊!”
贺军越说越激进,眼里是怒意,还有一丝丝,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儿子都会变成这样的迷茫。
可贺锦佑依旧僵持着,问他:“什么是正式工作?什么是安稳?你生了我们就是为了不择手段让我们拿好成绩!找好工作的吗?!”
贺军整个人都乱了,像是一个手握剧本的大BOSS败退,有些难堪:“别说了,有话我们回去说,走,跟我回家,走!”
贺锦佑退了一步:“小的时候,你当我的面打我哥,罚他跪,一跪就是一下午。不让我给他送吃的,不让我看他,我一去,你连着我一起打。”
贺锦佑不管贺军的脸已经青紫,颤抖着说:“后来我长大,你又告诉我不要学我哥,不要跟他一样,要听话。”
“可是我哥不听话吗?”贺锦佑哭喊着质问他:“最后少挨打了吗!”
“爸……对你这样的父亲来说,听话没有用的不是吗?”
贺欲燃对贺锦佑的认知,一直都是得到偏爱有持无恐的小孩子。
从自己在门外蹲了一天一夜,等到的却是贺军带着牙牙学语的贺锦佑从游乐园回来,撂给他一句对不起。
再到自己喜欢了很久的那辆小汽车最后出现在了弟弟的房间。
又到弟弟和自己犯了同样的错,但贺军只是把年幼的贺锦佑抱起来,嘴上责怪,可巴掌根本没落下去。
有时候他看着贺锦佑逃课,去网吧,谈女朋友,打游戏,甚至他也觉得,贺锦佑确实是被惯坏了。
但是他忘了,这些,其实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年身上应该经历的事情,并非什么叛逆,这是一个有血有肉,肆意张扬的少年该有的青春。
是他自己当年没被允许拥有,被一直关在有限制的黑匣子里,像井底之蛙,待久了,觉得天空就应该像井口这么大。
贺锦佑不是有持无恐,而他自己,也根本没有彻底洗掉原生家庭烙在他胸口的伤疤。
“好,贺锦佑……”贺军只感觉这天地都翻过来了,砸在他脑门上:“你哥教的吧?是不是?都想气死我是不是!走我给你们铺的路不好吗?一个开酒吧整天不务正业害得我丢脸!”
“还有一个,嚷嚷着要打职业,要特么远走高飞!你做什么梦!早知道你会这样,小的时候就应该让你跟你哥一起挨打!什么体弱多病?都是矫情!借口!”
贺欲燃想笑。
看吧,贺军就是这样的,孩子叛逆出了问题,他只会觉得是自己手段不够狠,而不是爱不够多。
“我这一辈子,怎么过来的,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是怎么在上海站稳脚跟的,这些……我比谁都清楚!”
贺军垂下脸,气的直往后仰:“我管你们,骂你们,就是想让你们这一生的路能走的轻松些……怎么就,怎么就这么难理解呢?!”
“爸。”贺欲燃忽然出声,看着他摇摇头:“路是轻松的,可我们活的并不轻松。”
因为你窒息的爱,物极必反。
贺欲燃深呼一口气,好在,他现在有力气了,曾经在家里连爬带滚的求饶的自己,早就死在那年深冬了。
“有些话明明可以好好说的,有些孩子也可以好好教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轻如鸿毛,不值一提:“可你……”
贺欲燃扭头,扯着弟弟的手:“贺锦佑,不说了。走,咱们先走。”
贺军脾气爆,性格也烈,就像他说的,没有父母支持,没有经济支持,他是怎么摸爬滚打走到今天这步,成为某家银行行长的,这都是他用自己的血铺出的路。
他认为,比起走上这条康庄大道要经历的磨练,他们在家里挨打挨骂要幸福得多。
所以他对贺欲燃他们的控诉,嗤之以鼻。
他不会认输,哪怕是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他沉声问贺欲燃:“太可笑了,我他妈想让你们踩着我的背往上爬,到你们嘴里,变成我让你们活得累了?”
两个年代不同的人的观点碰撞,不亚于一场血腥的车祸。
贺军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在家里吃点苦,在外面就可以活的风光一些,但贺欲燃他们更无法承受,在明明被称为避风港的家里,要受到犯人一样的折磨和痛楚,还要被亲切的称为,是“教育”,是“爱”。
“你们就是生在好时代惯的。贺欲燃,现在你真是翅膀硬了,长大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成功逃脱这个家了?回来开始教唆你弟弟了?”
贺欲燃并不屑于反驳:“对,你认为的,都是对的,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就像这么多年,从小时候我跪着求你相信我,得到的却是狠狠的一巴掌,到现在我抱着那么一丝幻想希望你能懂我,你却依然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
“贺欲燃,你太不像话了。”贺军眯着眼睛,一字一顿:“你就像个,我怎么教都教不好的失败品,知道吗?”
贺欲燃小的时候会哭着想,贺军到底爱不爱自己,疼不疼自己。后来长大了,他甚至会想,自己到底是不是贺军的儿子。
再到后来他明白了,自己在贺军眼里,甚至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只是一个试验品,不,试验品都算不上,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
自己的价值只存在于半成品的时候,贺军用痛苦的爱浇灌他,捏造他。但如果自己一旦失控,就不再配被爱,甚至不配被提起。
“对,我是失败品。”贺欲燃冷笑。
以前他不愿意接受,但现在他敢承认了。
“我就是你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养出来的一个失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