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距离展览事件已经过去了好几周,那件事早就平息了。我和房东看到的林天穆,那副模样真是,他的身上到处沾满血迹但却看不出伤口在哪里,大概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吧,眼窝深陷,胡子拉渣,头发凌乱,衣服和裤子都是破的,屋子里到处都是坏掉的器具和散落满地的食物,不过最让我难以忘记的是,那一堆混合着玻璃碎片的画,堆得得有一米多高。这种现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房东建议赶紧报警。就在这时我注意到饭桌上的沾满颜料的学生证件,勉强得知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便阻止了他,因为,我很清楚这个社会对艺术工作者的‘前科’是多么的苛刻。我让房东去哪一些急用的纱布什么之类的,然后对他说道‘你没事吧’,他没有回答,只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于是我又说‘你有受伤了的话,就让我帮你处理伤口吧’‘受伤?’他突然发狂了般笑了起来对我用嘲笑的语气说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受伤了’眼里全是鄙夷,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卑微,尽管生气,但却被莫名的勾起了自卑心。”
“你信吗?待我察觉到时,连我自己也很震惊。然后我们两个就隔着一堆破损物对峙着,没错,是对峙,因为我明显感受到了威胁,他就坐在那里,脸上露出冷笑地表情看着我,又有点在欣赏我的不知所措和愤怒,而我没有任何办法。房东拿了急救箱,问需不需要帮忙,我尽管心里没有主意,但表面还是故作镇定的说‘这里就交给我吧’并对他撒谎说我认识这个跟我一间学校的人,他不大相信,但看我态度坚定就放下东西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大概是因为想证明自己并不畏惧他吧。于是我就单独留在那个乱糟糟的地方了。”
“你们就那样一直在那个房间?”
“是的,但是没多久,也就半个时辰吧,他突然主动开口了。‘你没事吧’你信吗,他居然关心我有没有事,我自然没有应他,他也许看出了我的怀疑和不信任,就开始站起身来自顾自的收拾起房间。我被震惊得待在原地,他经过我旁边的时候,对我露出一丝抱歉的笑容说道‘放心,没事了’,他没有攻击我,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我非常疑惑,便走到一边,看他收拾了一会儿,就对他说‘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伤口吧’,此时那些散落满地的东西已经被扫到墙角。他听了我的话,就放下扫帚,走到桌子边,那里放着急救箱,他说了声不好意思,就脱下衣服,自己给自己涂药水,动作很熟练,但还是有些地方没办法一个人涂到,我只好上前帮忙。我们花了半个小时清理他身上的伤口,然后,我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哼,你肯定以为我怎么会那么有胆量,一般的人早就跑了。实话告诉你吧,回到我住处的时候,一进门,我就双脚发软瘫坐到地上。我当然是在逞强,还有就是,那个时候我在那堆废弃的画里看见了那副令我放弃绘画的作品,那幅画已经被毁的连渣都看不出来。所以,我猜测,并跟自己打了个赌,结果赌赢了,他就是那个人。”
她说到这里是忍不住有些自豪,这时候,居酒屋的老板送了一盘菜过来,说道:“难得您今天光临,真是好久不见了呢。一直跟你一起的那位没来啊?”
“啊,他今天没空,我就自己来了。”余织笑着回应老板的话。
“不过,这位客人陪您我也放心,请慢用。”说完就回到前台去了。
余织望着老板的背影对张燎说到:“这里我常常跟天穆来,混熟了,这个老板每次都会赠送一份小菜,他很喜欢天穆,说他是个难得的坦率的人。”
“哦。”张燎心里想,这老板看人估计不准,那家伙那里坦率了。
“我们继续吧,”余织对他说道:“那之后我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再也没有见过面。再见面是大二的春天,我去学校登记到校,路过校门的时看见他跟一个新生模样的男生在说着什么,那个男生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他倒是一脸严肃,难得露出笑颜。不知他们聊什么,我看他突然笑了起来,就想着趁他心情不错过去打个招呼。结果可想而知,他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我先有些不爽,但是一想之前的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不提也罢,就干脆重新表明来意跟他打起交道来。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许他那时候心情是真的不错吧。于是我跟林天穆还有那个新生,成了朋友,后来他很快搬出了公寓搬到那个学弟家里了。我那时候啊,还真想不通他俩为什么那么投缘,橘正逸这家伙还真有一套!”她说这话的时候,醋意很浓。
“原来你们几个早就认识。”
“对啊!算起来也有好几年了吧,不过橘正逸跟他成为师兄弟是不久前的事。”
张燎全然没想到余织讲的那个人会使自己认识的李林森,他不禁怀疑自己所认识的李林森跟余织口中的林天穆还是不是一个人,虽然两个人都怪怪的,但是李林森并不是疯狂的人。相反,他是那中平静如玉的人。
他看了看店里的挂钟,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桌上还剩下残羹,但他跟余织也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他起身时结账,并对她说到:“那就到这里吧,你看起来喝了不少。”
余织却只是对着他想了笑。
两个人离开酒屋并肩行走在通往大路的百米小巷里,都没有再说话。余织把心里的郁闷一吐为快后感觉好多了,她稍感惬意的伸了伸懒腰,她虽然满脸因为冷天气和酒精的作用显得通红,但并没有醉。
到了路口,张燎招手为她拦了一辆出租,将她送进车里,告诉了司机地址。关上车门后,余织立刻摇下了车窗,她对张燎说到:“虽然是个不情之请,但还是有点担心他啊,我是喝得有点过了,他也不想见我,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