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坐在地上,手指触碰到坚硬的地面,浑身的热量好像都顺着手指溜走了,他开始大口喘气,耳边,伊西多拉遗留下来的诅咒之声拼命叫嚣,他捂住耳朵缩在角落里,却无济于事,痛苦的哀嚎声化作一双双鬼魂的手将他拉进深渊。
“救救我!”
“不要这样对待我,我什么都没做错!”
“火刑,他们夺走了我爱人的魔杖,并把她绑在火刑架上!”
“我们要一直躲躲藏藏吗?我们生来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吗?”
“我的腿!我的腿!”
“妈妈不爱我了吗?”
“他死了!他死了!我活不下去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
在萨拉查被戈德里克从那个家里捞出来之前,他对外面的世界是没有概念的。他所奉行的一切道理都来源于家族教育,吃饭时不许说话,要保持体面,疼痛不许尖叫,不许乱跑乱跳,还有,要习惯死亡。
这些对他来说与吃饭喝水几乎没差别,虽然那些老师们在教导知识的同时也顺带告诉了他许多正常人应该有的认知——例如什么是父母,什么是夫妻,什么是正常人对待生命与死亡的态度——但是萨拉查骨子里还是个斯莱特林,比起老师们几句话的教诲,他更能深切体会的,是他所在的家庭。
这些都是正常的,折磨麻瓜是正常的,残杀巫师是正常的,自己被随意用钻心剜骨惩罚也是正常的。
或许是某些属于人类的天性在作怪,或许是萨拉查真的对血亲没有感情只余冷漠,在十五岁以前,他唯一的温柔都给了自己房间里的那条蛇雕。
但是蛇雕只是雕塑,再怎么像真的动物,也只是石头罢了。
戈德里克虽然看不出来,但是萨拉查是知道的,倪克斯只是一条石头做的蛇,仅此而已。
但是就算是真的蛇也无法真正理解他,他的全部思想,对世界的想象、对知识的渴望都发泄在书本上,除了被家族要求,他自己也是真的喜欢阅读,在阅读时他能忘记现实中那些令他心里感觉到不愉快的东西,而那一点点微弱的、渺小的不愉快,一直被压抑、被忍耐,在他十九岁那年终于爆发。
很难说萨拉查看见戈德里克被钻心剜骨命中时他是什么感情,理智完全断片,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从后来斯莱特林城堡的惨状来看,他一定做了很多错事,他的血亲在那一天,全部死去了。
至少他成功为赫尔加报了仇,也为那些麻瓜和巫师报了仇。
但是罗伊纳说,人命是不能用数字来衡量的。
一命不能抵一命,何况斯莱特林家就算全死了也无法抵消那种罪孽。
萨拉查在十五岁那年,曾经有过短短三个月的光明,但是他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他的三观,他对正常人世界的理解,都是在他十九岁炸掉斯莱特林城堡后被三位好朋友一点一点灌输的,正常人不会把人当动物看待,他们都是人;家人之间是有伦理关系的,而不是乱七八糟的;朋友是温暖的,是没有血缘也可以很亲密的存在;正常人不喜欢伤害别人,他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愉快是因为他心底有着作为人的良知。
于是他也终于知道,斯莱特林家族曾经的所作所为在正常人眼中有多么令人憎恶和羞耻,即使他们实力强大,许多家族都愿意讨好他们,那也是出于畏惧和利益,实际上每个人都恨不得斯莱特林家族全部死绝,所以当巫师们知道斯莱特林家族在萨拉查手中覆灭,不但没有将他视作屠戮血亲的凶神,令他被鄙视被厌恶(而在斯莱特林曾经的教育里,对血亲下杀手是最严重的罪过,兰戈夫人都只是想要教训萨拉查而非杀了他),反倒让他出了名,无数大家族的巫师向他递来橄榄枝试图结交,一位强大的、心存善意的、为所有人出了一口恶气的巫师,谁不想结交呢?
知道、看到与切身体会是不一样的,他在书房暗道里对奥米尼斯的痛苦并不能完全理解,因为那样的罪恶并没有在他十九岁之后展现在他眼前。
可是现在,曾经被斯莱特林家族伤害过的麻瓜,以一种更为扭曲的方式对巫师们做出同样令人不齿的事,甚至更过分。萨拉查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那就像有人从他的心脏内部向外发射了一道寒冰冻结,使他唇齿打战浑身僵硬。
那是斯莱特林罪恶扭曲的灵魂,他的血亲以一种令人恶心的姿态重新复活了。
希斯。
希斯·斯莱特林。
她还活着,是她将这些教给了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