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这一生还真是短啊,老林走了,老张也走了,现在丽芳也走了,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乔平乐坐在外面走廊里,看着楼下那群小孩,低声笑道。
黎砚沉默着看向乔建平,他的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弯得那样低,曾经意气风发总是插科打诨的少年,在岁月的磋磨里也折了腰,变得那样矮小。
黎砚上前一步,拍拍他:“你命硬,肯定活得久。”
乔建平扭头看他,无声笑笑,抬手搭着他的肩,两个老头就那样沉默地看着楼下那群鲜活的少年们。
吴丽芳的遗体整理好,几个人被工作人员叫进去。
那大概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化妆的吴丽芳,那张被岁月侵蚀的脸上爬满了皱纹,灰白的短发梳得整齐,红润的脸色看起来比她平时的气色还要好,唯独那双总是含笑的眼始终紧闭。
徐方好哽咽道:“原来,吴奶奶打扮起来也这么美啊。”
化妆师收拾着工具,看向他们:“每个人都是很美,只是有些人被生活摧残得太多残忍,让她们失去可以美的权力。你们要准备殡葬仪式还是直接选择火化?”
黎砚看着手里的遗书,又看向那里躺着的吴丽芳。
说来奇怪,吴丽芳一个连初中都没上过的女人,居然在写遗书时也能写出这样漂亮的一手好字。
生活推着她们前行,她们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为自己寻找出路。
她看不懂字,可她会学,她没有文凭,就靠自己的手。在丈夫去世的二十几年,独自拉扯着孩子长大。
孩子小时候明明也很听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她再怎么抓也抓不住,她就想让他那样自在一点是不是也好,却没想到这一放手,线就断了。孩子被人越带越坏,经常打架、辍学、骗钱,直到后来赌博欠债。
她又靠自己一点点还债,眼看着债快要还完了,可当初辛辛苦苦攒钱买下的家却没了。
她这一生都没什么好福气,但靠着自己也过得还行,只是有点孤单、有点无奈、有点不那么幸福。
于是,一场死亡,和这个世界挥手作别。
他们尊重她的遗愿,没有准备任何殡葬仪式,火化后把她和她已故的丈夫葬在了一起。
她这一生的幸福,大概也就只有和丈夫在一起的时刻,以至于,她在信的最后留下一句。
——愿下辈子,我与军山再遇,还能走在他的后面,不要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家。
葬完吴丽芳后他们再回到一号巷,已经是凌晨了。
这个过程中吴丽芳的儿子没有来过一次电话,打过去也是永久的关机。他拿着房产证走得潇潇洒洒,也许再出现又是几年后,也许一辈子都不会,也不知道他知道母亲的离世会不会有那一丝丝的后悔。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对吴丽芳而言,她这一生作为母亲的责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生命是一次绚烂的绽放,于炙热的火焰中离别,漫长的岁月,自此终了。
今天的除夕夜果不其然,下了一场暴雨,乔洁安票买得晚,回到家刚刚好赶上饭点,乔平乐见到他爸,高兴得不行,三个人也算是终于吃了个齐齐整整的团年饭。
徐方好今年有点特别,她爸徐季因天气原因,机票取消,未能在除夕夜回来,只剩下她和方汝两个人团年。说起来,这还是她们一家第一次分开。
梁予桉去了医院,和梁绍一起在病房里吃着饺子。父子俩沉默不语,病房里除了仪器声,只有那首熟悉的四小天鹅的钢琴曲。
林成旭倒是和以前不同,今年过年,他终于不再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吃饭。
刚一准备开饭,苏亦安就敲了他的门,林成旭刚拉开一点,苏亦安直接把他拉了出来,后面跟着黎黎。
林成旭看着苏亦安,连忙喊着:“黎黎,进去。”
狗被他的声音吓到,缩起耳朵,立马后退,平时会哼唧半天的委屈今天居然一点也没有。
苏亦安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扬起那张小脸朝林成旭笑了笑,问他:“哥哥,我已经没事了,医生也说了,我现在免疫力上来了,你可以带黎黎出来了。”
听到他们的声音,在厨房里忙活的林海阳和苏雨都跑了出来,见到两人牵着的手,惊得半天没吭声。
还是苏亦安先说:“不信你问爸爸,我真的去看过医生了,我现在可以接触小动物了。”
林海阳反应过来,上前去:“是,安安他现在身体已经调理好了,”他抬手想拍拍林成旭,刚一抬手,又怕他不愿意,最后又缩回去,“阿成,你以后可以带黎黎出来了。”
林成旭看到他的动作,沉默片刻,抿了抿唇,轻叹一口气,抬手拍拍林海阳,笑着说:“好,我知道了,爸。”
林海阳破笑,一时之间有点迷茫,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事,只是看着林成旭傻笑。
苏雨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打断他的出神:“好了,还要不要吃饭了,你给小旭炖的汤还在锅里,不去看看了?”
“对对对,我炖了汤,”林海阳回过神,大笑着,“阿成,你最喜欢的排骨汤,一会儿多喝点啊。”
林成旭点点头:“好,快去吧,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