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气凝结成水滴,落玉般的声音,滴答——
君卿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人,那些话,那些为了得到只言片语故意佯装的语气,遣词造句像是亲手磨的刀,她紧握着一端,另一端捅入他的胸膛,两处染血。
李凌头上的发冠早不知去向何处,散落的额发黏湿在鬓角。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极轻极淡,仿佛是她的臆想。
“小君卿……”
“跟着我的这些年,你快活么……”
答非所问。
君卿心脏却猛地一抽。
熟悉的称呼、轻飘飘的一个问题,将她的神思带到无限远的地方……
他的目光无限温柔,如同他们曾一起乘船观过的海,一起策马驰骋的无边原野,一起躺卧着数过的星空……
过去的那十年,是刻进她骨子里的光阴,是无论如何也磨灭不去的岁月。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君卿低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无意识绞着汨罗包裹她的掌心。
“我有时会梦见她,不知道是不是怪我忘记了她……”
话音落处已是哽塞。
李凌笑容僵了一瞬,肩上的伤口仿佛已经开始发麻发痒,他甚至想就此将它拔除,心中却又腾升出一股想要将它永远留在身体里的疯狂痴想,好盖过更深更久远的伤痛,好日日告诫那些作祟的念头。
记忆是一种残酷的刑罚,忘记的人是上天的宠儿。
他一直都这样认为。
但是没有人可以阻止一个女儿,想要了解她的母亲,没有一位神明,能阻止她的思念。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大概就像你跟着我的时候,那样的年纪——”
*
“哎呦小殿下,您可慢着点!当心别摔了——”
一身锦服的小少年脚踩红墙,手扒梨树,听到侍从压着声音急劝,忙扭头“嘘”了一声。
“你别说话,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侍从却忽然神情一呆,直勾勾地望着他身后。
“小鬼头,大白天地翻人墙头,胆儿挺大啊!”
他浑身一僵,寻声望去,只见一女子坐在墙头,屈着膝,手里捻着根狗尾巴草,往他头上轻轻一点,像是观世音布施雨露那样。
那一瞬间,他从未觉得世界如此清晰,耳边的风,她晃动脚而微摆的裙裾,全都随着这一点,印刻在了他的心海中。
心神皆失,五体便不受管辖,直愣愣往下摔去。
他吓得闭上了眼睛。
却并没有摔在地上。
有人轻揽住了他的身子,天旋地转之间,双脚已稳稳落在地上。
他脸涨得通红,急着要同她拉开距离。
结果没曾想,挣扎了两步,自己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对面传来了毫不留情的嘲笑。
笑完后,她下颌一点,对他道:“喂,听说你娘亲是个冷美人,怎的你如此呆?”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羞辱,至少当时他是这样认为的……
李凌自嘲一笑:“我那时被她扣下,说要替我娘亲好好教导教导我,等教好了再还回去……”
“喂……小鬼头,你是你娘亲生的吗?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怎么也没见她差人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