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亨闭眼扶了扶额头，理了理刚刚田柾国想表达的意思。大概有三层。

1.田柾国只想和他一个人接吻；

2.田柾国喜欢男人；

3.田柾国以为自己也喜欢男人。

真的是……每一条对他而言都是炸裂的存在。然而遇到问题就应该解决问题。解决问题就应该从易到难。这就是金泰亨十多年以来写试卷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他决定从第三条开始入手。毕竟前两个都涉及到田柾国的性向问题，不可能在一个晚上就被解决。

金泰亨很快就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最终决定对田柾国采取怀柔的态度。于是他坐在了田柾国旁边，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我很坦诚地告诉你，我不喜欢男人。我没放火。然后我们再来讨论你点灯的事。”

田柾国：“我明明看见你……”

金泰亨冷眼一瞥：“看见什么？”

“看见你和……楼下那个家伙……”田柾国越说声音越小，小到几乎快把话吞进嗓子眼里去了。

“嗯？”

田柾国：“接吻了。”

金泰亨：……

田柾国补充道：“就在那天晚上的自助泡面店里。”

金泰亨：……

那天晚上？金泰亨想起最近一次去泡面店的晚上，大概是上次拍广告的那天夜里。接吻？全然没有的事。但当时两个人的确有在开玩笑来着。所以这家伙当时就在店里面吗？所以误会了这回事。

“我跟朴智旻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那天没有发生任何事。要么是你看错了，要么是你听错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他也不喜欢男人。他以前也谈过女朋友。”金泰亨简明扼要地说道。

田柾国感觉脑袋被敲了一棒槌，本来就觉得火辣辣的脸好像又烫了几度。那天是他看错了吗？那个位置、角度……的确很有可能看错……他怎么这么蠢？可是，当时的那个场面的确把他吓个不轻。他没敢再确认就径直跑掉了。

金泰亨：“现在，到你的问题了。”

田柾国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刚刚的气势也全然弱了下来，下面那个地方本来还难受着，但感觉金泰亨的话快让他软下来了……

当听到金泰亨特别认真地说出“不喜欢男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感觉曾经的一切想象皆如幻灭一般地破碎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被子里躲躲藏藏，一个人为心底那点渴望而羞耻，甚至，金泰亨看他的眼神都好像在批评他、拒绝他。

他只能安静地等待着金泰亨的下文，也在等待内心这种欲望自然消解的时刻。虽然这个过程很折磨人，但是事实是已经发生了，也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金泰亨好像也在斟酌话语，曾经的那股子家庭教师的气质好像回到了他的身上。最后，他给楼下的人打了个电话。

“嗯，对，发生了点争执。我等会儿就下来。不用上来接我。”

电话挂断后，金泰亨就开了个小灯，开始在屋子里找外套穿。他很快发现以前顺手就能拿到的外套，现在却不知所踪了。

“在左边的柜子里。”田柾国小声说，“我刚刚把你床上的衣服都收起来了。”

金泰亨拉开衣柜门，果然发现了自己的外套。还有其他的一些衣服，都被田柾国整齐地叠放在衣柜上下的格子里。

看到这儿时，从没被人这么照顾过的金泰亨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心脏好像被人轻轻啄了一下。以至于伸出去要取走外套的手都放慢了些。然而，猝不及防地，身后又响起了那人委屈至极的话语：

“金泰亨……你能别走吗？”

金泰亨浑身微不可察地一抖。回忆的碎片如狂风过境，袭入了他的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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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瘦弱的少年只身跪在母亲的陵墓前。风起时，身形薄得好似片会被寒风叼走的落叶。

当时的他站在田柾国的身后，一言未发，静静等待着少年与母亲完成最后的道别。第一次，在田柾国身上共情到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大概，没有根的东西，都会在风中体会到被裹挟的失重感。

无论是落叶还是人。

“上次在律所，我听到了你和导师的聊天。他说你的交流项目最多只能延迟一个月。”

田柾国的眼神落在新刻的墓碑上，思绪已然有些飘远。

金泰亨：“是。不过我已经提交了退出申请……”

“金泰亨……”田柾国忽然打断了金泰亨的话，“我知道这么说，会显得我很自私、很幼稚。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金泰亨缓慢地眨着眼，将少年抬手抹泪的背影默默纳入眼中。

“什么？”

“你能不能……别走……”

少年哽咽的声音在风中好像树叶一样飘荡。

“虽然我一直……都很不喜欢你……不想看见你……”

“但是，好像现在，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

“还有谁会愿意为了我留在我的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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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泰亨垂眸，最终收回了取外套的手。

心情忽然就变得平静了。就在那声请愿重新响起的时候，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的源头。明白了田柾国的那些渴望究竟来源于何处。

是了。他只是一个从小到大都缺乏体谅的爱的孩子。哪怕从前有过对爱的渴望，还未来得及察觉，爱他的人就已消殒。

无人爱的痛苦何其可怕，何其孤独，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加清楚的人吗？

他们痛苦的根源从头到尾都是一致的。只是他选择了规避，而田柾国选择了索求。

这就是他们不一样的地方。这就是他金泰亨自以为理智，实则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方。

偏偏还要怪罪于别人。

明明是他自己小题大做了。

他想喜欢什么就让他喜欢吧。总比他自己，什么都不喜欢要合适。

金泰亨关了衣柜门，重新打了个电话，告诉朴智旻自己不下来了。

朴智旻骂了他两句有病，随后就挂了电话。

金泰亨重新坐回床上时，看见田柾国的眼睛正发亮。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盖下一片阴影。随即感觉到唇上一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田柾国忽然凑近来吻了他，但又很快向后退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