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循例是骑射的课程,太学位于玉京城坊间,寸土寸金。高祖时开恩旨将曲江池旁的皇家御苑借给太学学子习得骑射课程。
今日太学学子齐聚曲江池畔。
棠枝马车停下,阿颂瓮声瓮气:“殿下,御苑到了。还有半个时辰才上课,殿下暂歇一阵。”她抽了抽鼻子,“何况殿下脚伤在身,教学博士也不能枉顾殿下玉体不适。”
珊瑚珠帘低垂,幼棠递来丝帕,“无妨。”正要掀开珠帘,她瞥了一眼墨池,轻声对阿颂说:“你留在这里。”
太学学子多为勋贵子弟,宫中忌讳多,又有崔内侍上蹿下跳寻她错处,她的贴身侍女泪水涟涟,自是引人注目。
阿颂抽抽噎噎说是。
曲江池畔艳阳高照,广阔湖面如明镜,倒映着远处方连绵起伏的山峦。
禁卫左参军同太学教学博士王巡礼立在马场前,王巡礼抬手:“周礼有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他宣布了一个糟糕消息:“照旧例骑射每逢三月一考教,今年改学制,夏月诸位将开始学习“律学”。故而骑射按月考教,考试定为三月二十九日。”
一时哀嚎遍野。
王巡礼对左参军拱手:“请参军教导众学子。”
众人一一去马厩牵马,白九郎皱着脸,瞧见幼棠立即扑了过来,哀嚎道:“这是针对我们虞氏的阴谋……”他声音顿止,前扑之势被阻,傅令梧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拽向一旁。白九郎翻他一眼,继续挑拨离间:“殿下骨弱,王巡礼这厮就是妄图伤害殿下玉体!”
白九郎张牙舞爪:“骑射考试要拉一石的弓!谁能拉得动?”傅四郎得意一笑:“练一练,我们都是拉两石弓!”
白九郎欲哭无泪:“禽兽!一个月能练出个什么?亏我还请客平康坊听琵琶!”他骂完又看向幼棠,期盼这位知名“灯笼美人”提出不妥之处。
太学三月为一期,每循考试学业有两门不合格者,将被太学解除学籍。白九郎深知,若被太学退学,恐怕免不得一顿“家法伺候”。
他泪眼汪汪:“殿下拉不开一石弓吧?”
幼棠略整帽巾,毫不留情浇灭了他的希望:“去岁腊月考教,孤就能拉一石弓了。”
白九郎怀疑左看右看,待抬起头来,幼棠已走向马厩。
白九郎颈上压力一松,踉跄几步,自言自语:“弓马骑射,怀王今日竟不戴冠,反而佩起了文人帽巾,也不嫌累赘。”
天光顿暗,乌云蔽日,他摇摇头,追着众人去了马厩。
跑马场上,禁卫左参军正在宣读考教标准,他声音洪亮,一看就是久经战场的行伍中人。对比那些向内官塞钱换前程,新充入禁军的纨绔郎君。
真可谓云泥之别。
墨池牵着马,将乌鞭递给幼棠,他劝谏:“殿下素来体弱,方才王巡礼博士私下来禀,请您移驾殿内休息,千万保重玉体。” 幼棠满头乌发掖进帽巾,额间伤口处理妥当,帽巾遮掩,外人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她不想在人前显示脆弱。
尤其眼下还有一个非同小可之辈——王巡礼。王巡礼是太学教学博士,此人不显山漏水。只待今年夏领命送咸仪公主和亲突厥,回来后火速拔擢,先进御史台,没过两年便政事堂也有他一席之地了。
堪称一飞冲天。
幼棠暗暗思虑,将弓挂在马鞍后,考教标准与端午射柳有些相似。倘若是十四五岁的幼棠,难免有些棘手。如今不同往日,她稍加练习即可轻松应对。
左参军将太学生按照四人一组分好,好巧不巧,她,白九郎和傅四郎傅令梧正巧在一组。留心观察每组皆是有强有弱的分配模式,等考教之时按组评分。这样安排,混个合格并不难。
左参军倒是妙人,粗中有细。
人群乱哄哄,拥作一团,幼棠又开始头疼,牵着马行到僻静处休息。
丛林掩映,傅令梧驱马一路寻来。
——“殿下?”
傅令梧垂首,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着幼棠,他自幼皮实,战场上更是屡经摔打,莫说扭伤,就算剑伤刀伤也是寻常事,傅令梧看着幼棠苍白面色,迟疑道:“脚踝还疼?”
他俯身伸手:“你上来!”
春风微拂,新生的嫩叶影子映照在他面上,叶影摇动,给他锐气的眉梢添加了几分柔和,不过等了片刻,听不到幼棠回应,傅令梧失了耐心,一把拉住怀王胳膊,将他带到身前。
幼棠本不想和他同骑,但这会头晕,脚也跟着疼。再加上傅令梧执拗的性子一上头,又要浪费许多口舌,她叹了口气:“孤自个上去。”
话音未落,傅令梧大手握着幼棠细肩,转瞬将她拽上了马,他手劲很大像铁钳似的,加之忽上忽下的折腾,幼棠头脑晕眩,忍不住抱怨:“你轻一点。”
傅令梧抿嘴。
他自恃经过昨日,两人也算握手言和。诗云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他大人有大量,幼棠冷待他这事就此翻了篇。
这念头一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