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道不孤。
眼泪还是没有被控制住,星缇纱手忙脚乱地擦了擦脸。她对他们说一会吃完早餐后请赶快再休息一会,晚些时候还得麻烦他们给糖仓的安保和后勤人员做做思想工作,因为这边基本不与矿场人员轮换,派过来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过矿场了,思想政治方面没有那个环境,怕是落下了些许。
通信员们答应了。
“哦对了,过几天等你们休息好了,能不能派人去南方一趟?我有封信想要交给南方的纱莱娅·赛塔里拉,但是目前实在是没有能胜任这方面的人手了。我打听过了,她现在在霍尔尤特家族领地的北部,做玻璃器生意的。有两个孩子,一个叫赫尔嘉·赛塔里拉,另一个叫迪丽·赛塔里拉。她丈夫叫苏森·赛塔里拉,跟她结婚后改的姓氏。他们家的玻璃器生意做得不算小,商标是个弯月。你们到那边问问,应该很好找的。”
那天在地下室逼问莉苏也算是打听吗?怎么不算呢,有打又有听的。
通信员没有拒绝这个任务,但是他们实在是太疲惫了。吃过早饭后便赶紧送走星缇纱,回到雪伏德为他们准备的房间睡觉去了。星缇纱则是赶紧换了身新裙子,赶去跟塔德约会。
今天穿的也是一条“山花烂漫”系列的裙子,似乎是因为比往年都要漫长的这场寒冬,目前这个系列的设计是她手中最受欢迎的。但相比于前段时间玛丽安娜常穿的粉色系,这一身显然更具有夏天的风格:浓郁的深绿色作为连衣裙的主色调,如同穿过叶子的阳光般的金线在胸前打褶处的两侧分别绣出稻穗和小麦的纹样。作为无袖的吊带裙,这条裙子的肩带与腰带相互呼应,都采用了金黄色布料作为包边。在左边肩带与裙子主体接洽的部位,夹着一枚用魔晶镶嵌在金属框内做成的柠檬装饰;而在腰带上,同样的柠檬片旁还搭配了两片半透明的绿叶,一同被固定在丝绸腰带的调节扣上。
星缇纱选了双简单的凉鞋,染成墨绿色的蜡绳恰好与她的裙子相互呼应,头发上也在绑成马尾后夹了个墨绿色的蝴蝶结夹子。除此之外还有条坠着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柠檬片”的细项链,以及一对织入金线的纱质手套。穿戴完毕之后花几分钟飞快上好妆,背上薄荷绿的单肩包就上了马车。
天天在矿校背双肩包,现在偶尔背回单肩包还真不习惯了。
塔德早已拿着捧搭配和气息都相当清爽的花束等着星缇纱的到来了,看到星缇纱下马车,这小傻子抱着花束就跑过来,差点把星缇纱创飞;“给!我自己挑的自己搭配自己包起来的!”
哦,叶子戳到帝姬殿下高贵的鼻孔了。我们的小玄鸟憋了好几秒没憋住,站在路口打了个超大的喷嚏。她呆了一下,紧接着就和塔德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谢谢你,它确实阿嚏——确实很、很、阿嚏——很清新!”
自从神殿火灾之后两人的关系是越来越近了。
星缇纱抱着花,和塔德有说有笑地逛起了街。塔德说起最近学校里的事情,比如夸下海口说要让同学们见识帝国最好的魔杖的娅瑟琳小姐——这件事星缇纱已经知道了;又比如娅瑟琳小姐的跟班回了一趟家结果在回家时被不知道什么人揍了一拳。
“尤简雪莉?”
“哦,星塔你不认识她也正常,之前我也不认识,毕竟不是我们班的嘛。是四班的,跟我们同年级。”塔德一边走一边说,“还是我来拿花吧——哦好吧,那你累了就告诉我——是勋爵家的小姐,姓啥我给忘了,总之哭得全年级都认识她了现在。”
如今歌秋罗帝国的爵位制度或许比较奇怪,在五等爵之下还有一个半步贵族阶级却并不能世袭的阶层。由于不太知道对应的汉语词汇是什么,星缇纱便将之翻译为“勋爵”,拥有这一头衔的人在活着的时候其全家享受与女爵差不多的待遇,算是准贵族阶层。
祖安领地负责外联的瑟薇珂就是勋爵。
而揍了勋爵小姐尤简雪莉一拳的,不是外人,正是她家的一个男奴。尤简雪莉自然是不可能把家里丢了个奴隶而自己疑似就是被他打了的事情说出去的,但是挨了揍找不到人报复又满心委屈,只好嚎得全校皆知。而揍了她的那个人呢?此时正换了身衣服在四处问路。
在前些天的清晨,这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炎热的天气让他迟疑了许久,可身上的伤口让他意识到这一切应该不是梦境。腹部没有刀伤,但身体瘦得让他疑惑。他看着天空许久,忽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家乡。
人是不可能从冬天倒在小巷里之后活着昏迷到夏天到来的。
而且这里没有一丝重工业带来的污染的气息。
不,甚至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即使是一百年前也不会那么荒凉。
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捂着头扶着树干眩晕许久方才缓过劲来。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小河边。淙淙流动的河水很清澈,可不知道是因为营养不良还是浑身伤口的疼痛,亦或者是因为这具身体本来已经在他醒来的几分钟之前停止了呼吸,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可尽管如此,在逐渐亮起来的天色里,他还是看清楚了河水倒影出的自己。
脏兮兮的金发,脏兮兮的脸,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他自己只有棕褐色的眼睛。
他捧起水洗了一把脸。
“你放心,兄弟。”
对着河水的倒影,他拍着这不属于自己的胸膛。
“苏/维/埃的党/员不会白白拿走你的东西,你的仇我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尤金会帮你报的。”
眩晕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