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温热,蝉鸣鼓燥,一袭披肩的长发像黑绸般倾泻在手上,莫名其妙的,就感觉到了一种难耐的燥热。
她感觉到安静的少年人似乎微微离她远了些,还发出了平乏又困惑的声音:“头发这么长,不理解你们女生,不热吗?”
“本来之前想剪的。”她微微抱紧自己的膝盖,目光闪烁了一瞬:“因为,听说佐助你喜欢长发的女孩子。”
“……这是哪里传出来的依据?”
他哑言。
“就是这么听说的。”她固执地说,突然觉得宇智波佐助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孩子。
发丝被扯动的感觉戛然而止,她感觉柔软的长发在肩头披散下来,赶在宇智波佐助开口前,她又说:“今天早上经过佐助你提醒后,我认真想过了,因为喜欢你,所以想要尽量对你好,意义什么的并没有考虑,但我并不知道什么是你需要的,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只能拣着自己擅长的先试试,如果你不喜欢这种做法的话,那我会改的。”
这样说的人偏头,微微仰起脸,前倾身子,像用鼻尖拱食物以表达亲昵的小动物一样,朝他晃开了一个柔软的笑。
她说:“但我还是觉得,一个人吃饭会很孤单。”
伴随着这样的话,弥生觉得自己梦中那份难过的心情好像也终于有了答案。
她一直都想对梦中那个形只影单的人说。
“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你不怕寂寞吗?佐助。”
就此,世界有一瞬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静谧之中,虹膜好像漫上了温热的颤栗。
就像缭原的大火般,燃起无法浇灭的、令人躁动的灼烧感。
属于少年人的色彩在与喧嚣隔壁的黑暗中褪了个一干二净,也滤去了某种凌厉的攻击性,只剩下几分单薄易碎的苍白。
偏巧她还在说:“我就挺怕寂寞的,等我离开木叶后,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是,正如我这次也找到了佐助一样,那以后,佐助会来找我吗?”
眼帘中的影子没有回答,仿佛成了黑暗中一块没有生息的青苔。
一种哀怜又衰弱的感觉突然就好像从天平的一端滑向了她的心间,即便如此,她依旧用一种期盼的笑意询问道:“之前你说自己没有梦想,但如果,以后没什么事想做的话,或是不那么忙的时候,无聊的时候也好,偶尔,只是偶尔就好,能来找我吗?”
“去我的家乡找我。”
她这样说。
“我会在那里等你。”
她感觉到宇智波佐助的视线轻轻落在了她脸上。
明媚和活泼仿佛不存在于对方那双干净的眼睛里,街外灯火璀璨,但眼帘中,属于他的某种灰郁的死色却争先恐后地在他纤瘦的影子上堆积。
这次,她得到了对方平静得有些冷酷的答案:“我有一件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事,并没有时间陪你做这种事。”
“那完成那件事后,也不可以吗?”她问。
他又陷入了沉默。
弥生也不觉得失望或生气,她只是安静地弯了弯眼睛。
“……弥生?”不远处,有人轻轻矮下身来望进黑暗中唤她。
“来了。”她这么应道,寻着来时的方向钻出了台下,脱离少年人所在的黑暗回到了街上的光亮中。
黑暗中只剩一阵寂静。
但很快,她又逆着暖色的光望进黑暗中,弯下身任由长发倾泻,对浸在黑夜里的那抹影子笑道:“算了,没有关系,我已经决定了,佐助不来找我的话,我去找你就好了。”
“不管要找多久,不管有多远,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来找你。”
……
和鸣人再次踏进忍者学校里,弥生发现白天的忍者学校与夜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白天的忍者学校很明亮,也很热闹,这里六岁到十一岁的孩子都有,不管以后当不当忍者,村子的孩子都会被送来这里学习几年,那些还像幼苗一样的小萝卜头仿佛蕴含着蓬勃的生机,在明亮的教室走廊里跑来跑去的,此起彼伏的笑声不绝如缕。
鸣人带她随便逛了逛后,又说要带她去找一位名为伊鲁卡的老师。
“伊鲁卡老师!”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前探头进去,少年人金灿灿的脑袋晃啊晃的,很快,一位身穿忍者马甲制服的年轻男人就从里边走出来了。
甫一见他,鸣人就仰头对他笑道:“这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弥生。”
“啊,就是你啊。”伊鲁卡老师是个让人第一眼就心生亲切与好感的人,即便他的脸上有一道疤也不觉得凶,他的目光落在弥生身上时相当温和:“鸣人的新朋友。”
“您好。”她难得感到有些害羞,不禁往鸣人身后藏了藏。
鸣人双手合十,道:“她想体验一下和大家一起上课的感觉,拜托你了,伊鲁卡老师!能不能……”
“村外来的孩子吗?也不是什么难事。”伊鲁卡老师笑道,让他们进去办公室一趟:“先填一下申请吧。”
“谢谢您。”弥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跟着伊鲁卡进去,办公室里除了他们外没有其他人了,在伊鲁卡老师的指导下填完了申请表,对方笑道:“如果想体验一下的话,那刚好下堂课来我班里听一听好了,不过内容可能对弥生来说会有点枯燥。”
鸣人在一旁笑嘻嘻地说:“伊鲁卡老师讲课一直都很枯燥,让人想睡大觉。”
眼角轻轻抽了抽,伊鲁卡老师的笑容变得越发亲切起来,他说:“鸣人既然来了,那晚点就给我过来帮忙整理资料。”
“啊不要!”鸣人发出犹如濒死山羊一样凄厉的抱怨:“真是会差谴啊,伊鲁卡老师!我现在可是需要花重金才能雇佣的忍者了!”
伊鲁卡老师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爆栗,看那个熟练的架势以前没少这样做:“笨蛋!要不是最近实在缺人手干杂活,我还不放心交给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呢!”
“啊!好痛啊!”鸣人抱着头嚷嚷道:“我都已经毕业了你还揍我!”
“你不管毕业多久都是我的学生!怎么不能揍了!”
察觉到弥生的目光,伊鲁卡老师又立马恢复了方才温和可亲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画面完全没有发生:“啊,快要上课了,弥生你和我来吧。”
“呃、嗯。”
抱着临时拿来听课的书本和笔跟着伊鲁卡老师紧张地走进教室里,因为是旁听,所以省去了引人注目的自我介绍,伊鲁卡老师将她和鸣人安置在靠门的最后排,那是个不算起眼的位置。
即便如此,她和鸣人还是引来了孩子们的注意。
伊鲁卡老师如今带的班是新一届刚入学的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对于新事物感到稀奇又新鲜,所以她和鸣人这两个已经大上许多的人出现在教室里,就像森林里来了新物种一样,让他们纷纷投来视线,特别是鸣人还戴着象征忍者的护额。
虽然鸣人也还是很稚嫩的年纪,是初出茅庐的忍者,但是对刚入学的小萝卜头来说,已经相当厉害。
但是当事人却没有这种自觉,因为他正崩溃地抱头趴在了桌上:“啊!痛苦!即便已经毕业了,但一坐在这里就让我觉得脑袋疼!”
……啊,好吧,其实是对学习感到苦手的类型。
弥生一开始听课听得很认真,即便她确实不懂忍术,但是因为内容是相当基础的、入门级的东西,所以她还是听了一半一半。
鸣人就不太行了,要他规规矩矩坐上一堂课仿佛是一场酷刑,他左趴趴,右趴趴,看上去真的很痛苦难熬。
她努力忽视孩子们好奇的视线,在伊鲁卡老师:“喂你们别老是东张西望!”的怒吼中竖起书本,开始小声地和鸣人说悄悄话,以缓解他的无聊:“这里是你们之前的教室吗?”
“是啊。”上课开小差仿佛是鸣人的舒适区,他立马就来了精神,学着她竖起课本笑嘻嘻道:“前面那张桌子还有我之前留下的涂鸦呢!”
她问:“那佐助的位置在哪里呀?”
“没有固定位置啦。”他说:“随便都可以坐的,不过他经常坐中间那排的窗边。”
她抬眼看了看那边的位置,就听到伊鲁卡老师的声音传来:“弥生,鸣人。”
“是!”她立马站了起来。
伊鲁卡老师说:“坐下吧,虽然是旁听,但是也不能交头接耳影响课堂纪律哦。”
“是!对不起!”她紧张又羞愧地说。
这时,有小孩子举手提问:“老师!这样的话大哥哥和大姐姐是不是应该出去罚站啊?”
“他们就不用了。”伊鲁卡老师说。
“诶——可是我们影响纪律或睡大觉的时候老师就会让我们去罚站诶,老师偏心!”
“咳,那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
“你们啊,平时那么不听话,这会倒讲起纪律来了。”
“好了好了,别纠结这个了,现在有个问题要问你们。”伊鲁卡老师拍了拍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将一叠纸分发下去,又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想象一下,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话,你们会想和谁在一起呢?在纸上写下来吧,以后再看的话,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哦!”
这个时候好像就可以说话了,伊鲁卡老师说可以相互讨论一下,孩子们交头接耳,有人说当然是爸爸妈妈呀,有人又说是爷爷奶奶,甚至有人说想和家里的狗狗在一起。
接过从前面递来的纸,弥生听到鸣人不以为然地说:“啊,又是这种幼稚的问题,伊鲁卡老师就是这样,老爱把我们当三岁小孩。”
“鸣人以前也写过吗?”她问。
“嘻嘻,那张纸被我折成纸飞机扔出窗外去了。”他像个恶作剧成功一样的孩子,得意地笑道:“不过,怎么会有世界末日这种东西嘛?”
闻言,他们一起笑出声来。
很快第一节课就结束了。
下节课是实战课,听伊鲁卡老师说除了必要的练习外,学生们还要一对一切磋。
她和鸣人一起去观摩他们练习和切磋。
训练场上,竖起的木桩插满了苦无和手里剑,还没她腰高的孩子们铆足了劲扔飞镖,一个个比谁射得远,谁射得更精准。
她往旁一看,两个切磋的小孩子在地上滚成了一团,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切磋起来压根没什么技巧可言,就只是用蛮劲互相推搡放倒对方罢了,到最后甚至会因为急眼而扭打滚成一团。
往往这个时候,一旁的伊鲁卡老师就会及时拉开他们,说:“好了,现在结和解之印。”
“才不要!”
两个都要气头上的小萝卜头气呼呼地又要打起来。
伊鲁卡老师赶忙说:“好了好了,不管刚才怎样,结了和解之印就别生气了。”
事后,伊鲁卡老师说,因为以前一直打仗,木叶是五大国第一个建起的忍者村,是各大忍族放下仇恨芥蒂组成一个大家庭的地方,忍者学校也是第一个建立起来的,各族的未来都汇聚在这里,今后的和平也将由新的生命、新的孩子去创造,所以,就发明了和解之印。
他还演示了一遍给弥生看:“像这样,由双方结印的两根手指交织在一起,像握手一样,转攻击为和解,就叫和解之印。”
“说起来,鸣人和佐助以前也经常这样,总是切磋着切磋着就打起来,事后两人也不愿意结和解之印,真让人头疼。”伊鲁卡老师看上去很关心鸣人的情况:“如今和佐助在同一个小队里,关系有变好一点吗?”
鸣人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那个家伙还是那么爱装模作样。”
伊鲁卡老师无奈道:“你这家伙,佐助一直是年级第一,你是倒数,他可比你懂事得多,你从以前就总是找他麻烦,他已经算迁就你了,可别老是给人添麻烦了。”
“怎么连伊鲁卡老师都为他说话?!”
“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学生啊,我当然是一视同仁,公平评价啊。”
“哼!”
弥生在一旁听他们插科打诨,倒也听得很高兴。
等到中午和鸣人一起吃完便当后,下午的时间鸣人就被伊鲁卡老师抓去干杂活了。
弥生一起跟了去,并表示可以帮忙。
伊鲁卡老师本来觉得不太好意思,但是在弥生的坚持下,也就接受了。
他们一起进入学校的图书室,在错综复杂的书架间,伊鲁卡老师整理着纸质的资料,问一旁正在订书的鸣人:“说起来,你们过几天就要参加中忍考试了吧。”
“是啊。”鸣人漫不经心地应道。
伊鲁卡老师却问:“你一定要参加中忍考试吗?”
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伊鲁卡老师说:“你们才刚毕业几个月,我觉得对你们来说太早了,中忍考试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会受伤吗?”弥生在一旁问。
“受伤已经算好的了。”伊鲁卡老师忧愁地叹了口气,说:“实力不济的话,送命也是常有的事。”
弥生立马担忧地看向鸣人:“鸣人……”
但是,少年人却只是道:“不要吓我啦!伊鲁卡老师!”
他扶了一下护额说:“我是不会因此退缩的!只要能通过中忍考试,那么我就离成为火影更近一步了!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说罢,他就将订好的一叠书搬起来,跑到了书架那边去了。
“啊,跑掉了……”弥生说。
“还是一如既往风风火火呢。”伊鲁卡老师司空见惯地说。
他将一叠资料递来,笑着对弥生说:“麻烦弥生你核对一下这些资料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等下整理一下放进档案架就行了。”
“好的。”弥生接过一看,发现是鸣人他们那一届的应届生资料,都是一些基本的信息。
她一一核对了一下,都没什么问题,当翻到印有宇智波佐助照片的那一页时,在出生年月那一栏写着木叶48年的七月二十三日。
七月二十三日。
和鸰同一天生日,好巧。
那样冷清如雪的人,原来诞生于璀璨热烈的夏天。
等到资料都整理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依照伊鲁卡老师所说,将几本书拿到外头的书架上放好。
将书推进书架里,小孩子吵闹的声音离她很近,她站在书架间,看到上边有没放好的书。
她踮脚去够,想将它重新放好,但没够到,不禁跳了一下,拽到了一角。
但是,随着她的轻拽,下一秒,上边所有的书册全都带出来稀稀落落地砸下来,伴随着倾倒而来的书架,夏日午后的日光被遮蔽,她瞪大眼,看见有档案夹里掉出来的纸页像飘飞的落雪一样从天而降,将她掩埋。
世界陷入黑暗。
……
她没有关于出生的记忆。
据说,人在出生后依旧会保留在母亲子宫里的习惯,渴望温暖,在黑暗中喜欢蜷缩起来,但是,她最初的记忆,是自己一个人出现在漫天遍野寒冷的飞雪中。
没有成长的轨迹,没有牙牙学语的印象,也没有学会走路吃饭的记忆,仿佛天生就已经烙在身体里的本能与习惯,从她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存在。
若回头看,大雪掩去了走过的足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往前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若是故事都有个开头,那她这本空白的书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姿态。
黑暗与寂静是熟悉的景色。
就算在梦中也一样。
从寂静的黑暗中爬起来,她摸了摸周围湿润的泥土,往上望,上边疯长的杂草掩盖着狭小的洞口,她从宇智波族地的墙上跳下来后砸进了底下的坑洞里,却怎么也爬不上去。
夜里下了雨,她在黑暗中发冷地抱紧自己,蜷缩起身体哭泣。
无论怎么叫喊都没人回应。
身上唯一有温度的东西,是自己的眼泪。
若是就此死去,好像也不会有人知道。
生时是一个人,死去也是一个人。
一个人,感觉好寂寞。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但是,某一刻,黑暗中有光漫来。
她在梦中抬起头,向着黑暗的上方,瞪大眼,看到寂静的黑暗被剥开一条缝。
就像蜷缩在蛋壳里的雏鸟,下意识追寻破壳时自黑暗中看到的第一缕光。
她突然想起来了,曾经第一个出现在她漆黑的梦中的人,就是那个白发白衣的背影。
满目的飞雪被缱绻的落樱取代,那抹影子仿佛伫立在黑暗中的坐标,在最初的时候就牵引着她前进和追寻。
就此,她看见梦中洞口处遮天蔽日的杂草被拂开,眼帘中压下来的书架和满目的书页也被拨云见日地扒开。
微弱的光线漫了进来,然后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没事吧?”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呼吸却下意识微微屏住了,她空白地抬起头,夏日午后的日光晃眼,宇智波佐助迎着光出现的身影无比深刻地烙印在眼帘。
她与少年人安静垂下的眼睛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感觉某种惊雷一般触电的麻意窜上背脊,惊穿了她原始的黑暗。
世界突然变得那么明亮,那么晃白,那么漂亮分明。
而他的面容、他的声音,还有他仿佛安心下来后微微舒展开蹙起的眉梢时那伴随着扬起的嘴角而浮现的、没有重量的笑意,无论是梦中还是此刻的现实中,都清晰地重叠交织在一起。
「……我还以为是掉进洞里的猫在哭呢。」
“我还以为是喜欢在图书室里乱跑的小孩子呢。”
黑暗中,有轻盈的气泡浮起,像窒息的人迎来一丝氧气一样,在无法晃动的死水中“啵”的一声破裂开来。
他来了。
他找到了她。
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