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裴厌拉着楼鑫一同趴在栏杆上向下看,楼下一队卫兵开了道,迎面走出一个锦衣男子。
那人发上束着白玉簪,腰间环玉,端的是一番超凡脱俗的样子,就连眉目也是清秀的,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想来第一眼看去应该会觉得他是什么文人墨客之流。
可惜了,最起码一开始的裴厌是如此认为的。
但往来浮生万千,总有些许比感情更为重要的事情。
邱尽落。
当今摄政王。
虽然如今的话本戏文将有些事情说的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当年宫变之时,这人一箭将反贼裴厌射落马下之事,自此兄弟情谊一去不复,恩怨自有旁人评说。
也改变不了邱尽落的摄政之位是那一箭之功。
裴厌在楼鑫背后看着眼前人,这人与记忆中的那个端方君子已经十分遥远了,毕竟时间可以隔开情谊,再次站在这里,只有简单的立场。
在他的目光落到邱尽落身上的时候,邱尽落恰好抬眸,两道目光交汇在一处,裴厌笃定他认不出自己,干脆大大方方的与其对视,然后带着几分傻意的冲他一笑。
笑意浮现,邱尽落瞬间收回了眼神,只留下一道鄙夷。
裴厌已经在心底笑开了花。
毕竟也曾是多年至交,对方最恶心什么,简直是信手拈来。
人群继续混乱,一楼的散客几乎已经全部离了席,纷纷跑出酒楼,那说书人被一个侍卫用刀架着,桌上散落的几个话本折子被邱尽落一只手拈了起来,他缓缓抬眸,看的却是二楼的另一处。
那里的雅间之中斜斜的依靠着一个人,烛光将他的身影打落在幔帐之上,如此场景,旁人要不离去,要不围观,只有这人依旧惬意,似乎对外界的变故毫不知情。
邱尽落朝着那边抱了抱拳,简单的见了一个礼:“殿下,江南事了,是时候回去了。”
顺着邱尽落的话语看去,裴厌就连神色都彻底凝固,恩怨情仇永远是最难解的东西,只是牵扯,便无可救药。
毕竟谁都知道,若是要在当今世上找一个最恨他的人,必定是楚稷。
而楚稷……
楚稷一身黑色鎏金袍子,整个人就只是漫不经心,他似乎是没有听到邱尽落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开口:“本殿下先前说过,我这里有三千金,谁能说出裴厌的那些个往来风流事,那我就将这些金赐给谁,严先生,似乎还没说完吧。”
严先生正是那被挟持的说书人,他额头上的汗滴已经在刀尖上停留,看着如此阵仗,他只是颤抖着身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憋不出来。
楚稷便低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带着几丝讽刺,在场除了一个人之外,再无人听清。
邱尽落再次开口:“殿下!国师先前已经在催,若是你想听这些东西,大不如召了人入宫,听多久都没人拦着,何必在这里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摄政王这可就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一个皇子,日后这高位还不知道落在谁手里,但你摄政的位子可是稳得很,如何能对着我自称下人呢?”
邱尽落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之中攥紧了些,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当他碰上楚稷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有一种抬不起来头的感觉。
明明他们现在的地位是平等的,这大宣政权,他明明已经从楚稷手中抢来了一半,他不应该怕的。
他凭什么怕他?
邱尽落阖了阖眼眸,将心中翻涌的东西全部咽下,只是轻道:“殿下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什么?”
楚稷轻飘飘的掀起眼帘,不见神色,只有声音传出:“摄政,你不是也恨他吗?不如上来与本殿下一同听听,如何?”
“简直荒谬!”
邱尽落脚步都未动一下,他身旁的侍卫皆带着刀。
楼鑫甚至感觉要是二殿下再扯些旁的,这摄政能直接将刀架在二殿下脖子上。
果真是世道变了。
要是放在一年前,谁敢对监国的二殿下如此放肆。
楼鑫有些瞠目结舌,他幽幽道:“真想亲眼见一见这裴厌是什么人,故去一载之后还能扯动每个人心弦,若他不是反臣,说不定我们有朝一日还能把酒言欢,可惜了……”
裴厌无奈的摇了摇头。
傻孩子,其实你已经见到了,不过是借了你兄弟的身体,但我对鬼神之事一窍不通,又与国师交恶,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将你兄弟还给你,实在抱歉。
况且我来这人间也有些许事宜未了,既然有了这次机会,我或许也不会轻易放弃了。
他拍了拍楼鑫的肩膀:“今日这酒是喝不了了,我们也走吧。”
初醒见故人,还一次性就见两个,更可怕的是这两人都与他不合,自己这是作了什么孽,运气简直是“好”到没边了。
谁料他一心想走,楼鑫却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他一把拽着裴厌进了门,将他按回了椅子里面:“走什么啊,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许扫我兴,我去取点东西,你先吃着。”